遠遠便聽到天寧寺中傳來十八慢鐘聲,天寧寺前的華表門樓高聳入雲,又因著連綿地春雨滋洗,還在一兩裡外便可見得御筆親題“般若妙源”。
齊粟娘眼見得河岸兩側春花浪漫,紫嫣紅,又見得畫舫不入門樓,拐向西去,便見得團團粉白花樹,開得如雲霞一般,漫了半個天際,不由驚歎,“那可是杏花?竟是如此之多,怕不有十畝方圓?”
桂姐兒捧著盆月季花進了艙,丫頭連忙上前接過,端水侍候她洗水,桂姐兒一邊洗一邊笑道:“我聽說那原是天寧寺下院,如今改成了御花園,裡面的花倒也罷了,說是有兩棵銀杏樹,怕不有千年,從南晉時傳下來的。”
蓮香掩嘴笑道:“只說天寧寺是晉相謝安的宅院,誰知道是不是真的。二爺他們就在園子裡頭呢,汪家封了這一片趕工,正是人少。咱們可以進去一邊賞花一邊掛紅,也不用擔心夫人被擠到。”
齊粟娘奇道:“你們家爺和汪府交情這般好?這時節還讓他們進去?”
蓮香在她耳邊悄聲道:“雖不確實,但我聽說,汪府裡偷偷讓漕船替他們運私鹽,
頭都賺呢。”齊粟娘咋舌道:“難怪他們家銀子這曹大人明哲保身了,他們越發膽大起來。”
“誰說不是呢?那回曹大人解職,他們多少也使了力。曹大人雖是要填虧空也犯不著拼老命得罪他們,現在自然緩了些。”蓮香看著丫頭們都擁在船頭,蕊兒在後艙哄著海靜,悄聲道:“便是河標兵,崔大人如今輯私鹽也鬆了,我猜著,多少也是分了銀錢……”
齊粟娘低聲笑道:“你的訊息兒也忒靈,你們爺倒也不避你……”
“不過是三分聽著,七分猜著。他們喝酒吃飯時偶爾說上一兩句,大河大船他們來回事,也能聽個半截。許家原就是吃鹽的,我跟在老太太身邊,打小聽多了這些……”
說話間,船拐入了杏園水門,連大河在門前接著,上到船頭給齊粟娘和蓮香打千兒請安,蓮香連忙叫攔了他行禮,召進艙來。齊粟娘見他雖是失了左臂,但精氣兒尚足,行止進退仍是以前那付模樣,笑道:“大管家身子看著倒好。下雨時傷口可還痛?”
連大河恭敬道:“多謝夫人賜藥,那兩盒膏子抹著,甚是抗得住春雨裡陰溼,現下天氣漸好。小的沒捨得再用,收著等四五月梅雨季呢。”
蓮香笑道:“二爺那六盒早被他抹完,我們爺從他手上搶了些下來,送到天端堂裡讓大夫們看,若是他們能照著做出來,二爺和大河以後也不用受罪。”轉頭問連大河,“三位爺在何處?”
“回姨奶奶的話,爺、二爺、齊三爺在湖上看擺歌舞,正巧河南那邊送了一船焰火過來,到得近晚,便要在水上試放,夫人和姨奶奶正好可以瞧個熱鬧。”
蕊兒從後艙進了過來,笑道:“這可真是趕巧兒了,奴婢們也能看看供給皇上龍目的煙火了。”比兒、半葉幾個大丫頭在一旁邊聽著,互遞著眼色兒,笑個不停,蓮香笑道:“海靜睡了?好在咱們給他帶了衣裳,天晚了也不怕他著涼。
”
齊粟娘說了半會話,已有些乏了,“大管家,你這是接我們去湖邊?”連大河道:“小地過來時,二爺和齊三爺吩咐小的,他們過會就往湖邊院子裡去,叫小的們把夫人接到院子裡去歇息。”
桂姐兒走到他身邊,“大管家,爺還在湖上?”
“爺還在聽烏師們奏樂,雖只是一曲《昇平慶樂》、一曲《壽同天》引子,卻是皇上還未下御船便能聽到,便能看到的,越發要精細些。”連大河苦笑道:“那幾個領頭的舞妓,現下里除了練這兩曲舞,多行一步,多說一字都不行,小的在一旁看著都難受得緊。”
蓮香驚笑道:“竟是這般小心?我原還想著咱們家這差事容易辦……”
連大河笑道:“姨奶奶不知,皇上眼皮下的差事,再是容易也不容易了。前幾日德州那邊傳訊息來,總攬迎駕事宜地豪商辦事未合聖意,皇上還沒發作他,他當日回了家裡,一根索子就上了吊,免得連累家族。好在搶了下來,皇上倒好言撫慰了一番,又傳了旨,各地迎駕不可奢費,咱們這事兒反倒更難辦了。各府裡都緊繃著,就怕出錯呢。”
蓮香咋舌,轉頭看齊粟娘,“皇上一個臉色,就要死要活的,夫人,你當初在皇上面前當差,豈不是日日裡提心吊膽,沒得安生?”
齊粟娘看得人人都望了過來,苦笑道:“我能進宮裡侍候皇上,那是天大的恩典,只要能為皇上盡忠,心裡頭就安生了。”
蓮香和連大河同時笑了出來,齊粟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