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粟娘一驚。看向陳演。陳演嘆了口氣。放下碗筷。捏了捏眉心。齊粟娘小心問道:“方才……是周先生地信?”
陳演閉目搖頭。“是巡撫張伯行張大人地信。”
齊粟娘又是一驚,不敢再問,只是魂不守舍地用漆筷擢著碗裡的飯,過了一會又驚覺,向陳演碗裡夾了一筷醋溜土豆絲,柔聲勸道:“免不了都是那些爺地事,咱們又不是沒經過?先吃飯,吃飯了再想。”
陳演睜開眼,點了點頭。兩人皆是慢慢思索,各吃了大半碗米飯,動了幾筷冷菜,讓比兒收了下去,已是到了二更天。
風雨敲打玻璃格窗的聲音密密織織,船道上掛著的角燈搖晃著,在書桌前投下一片模糊地光影。
齊粟娘躺在床上難以入睡,卻不敢翻身動彈,免得驚醒了陳演。耳聽得外頭的風颳得越來越響,齊粟娘似是回到了那一年九皇子府裡的書房,看到了九阿哥在燈影下的臉,聽到變天般地風雨聲,還有——劉三兒不安寧的冤魂。
齊粟娘輕輕喚了聲,“陳大哥。”沒聽到陳演的動靜。
齊粟娘靜靜躺了半會,偷偷兒移開了陳演擱在她腰上的手,從三欄大架子床腳爬下床去,藉著船道角燈照入的暈黃燭光,摸向了書桌。
她伸向鎮紙下那一封書信,卻又猶豫起來,回頭看了看床上的陳演,慢慢縮回了手。
齊粟娘猶豫著轉過身,向床邊走了回去。
風越發大了,也見不得有雷,忽地三道閃電乍亮,在房間裡投下刀劍般地光影。她猛然頓住腳步,一咬牙,急急走了回去。她移開鎮紙,一把抓起信,卻又看到信封上寫著“揚州府臺陳”和蘇州巡撫衙門的鮮紅大印,手上立時頓住。
齊粟娘將信慢慢放回到桌上,緩緩坐到了書桌前地圈椅裡,夜風兒從格窗門欄的縫隙裡吹了進來,帶來潮溼地寒意,她打了個寒戰,蜷縮排圈椅裡,盯視著桌上的信。
也知這樣坐了多久,她暈暈然似睡非睡,聽到耳邊一聲嘆息,“粟娘……齊強哥和我……也是一塊
地……”
官船日夜兼程向揚州而回,過了淮安,寶興,高郵,江南士子們對鄉試發榜的不滿與憤怒透過周襄天的信,還有送信的七夕傳入了齊粟孃的耳中。
到了揚州鈔關碼頭,齊粟娘跟著陳演下了船,看著周襄天在陳演低低說了幾句,陳演匆匆上馬,領著屬官、衙役向城內飛馳而去。
齊粟娘滿心驚異。上了四人抬藍暱官轎,被十個護轎衙役簇擁著入了城。她坐在搖搖晃晃的官轎裡,隱約覺得揚州城大不同往常。
她微微挑開窗簾,看得大街上盡是些身著儒衫計程車子,三兩成群地走在新城埂子街上,面上俱是一副憤懣之意。
護轎衙役班頭走到轎簾前,悄聲道:“夫人,這一陣子揚州城亂得很。不過大人回來了,應該無事。”
齊粟娘惑道:“出了什麼事了?”
“江南鄉試發了榜,這些士子對中舉地人——”衙役班頭方說到了兩句,就聽得子街上一聲大喊:“走,府臺大人不讓我們進學道衙門,我們就去拆了左必蕃這貪官家的祠堂!”
這一聲方起,子街上成百上千的揚州士子紛紛應和,“對!蘇州士子鬧了江寧府學,不能讓他們專美於前,要讓那些貪官們知曉我們揚州士人的風骨!”
“拆了左必蕃家的祠堂!”
“看他還敢收鹽商的錢!”
子街裡亂了起來,街頭的無賴混混們趁著一片混亂,砸鋪搶物,踹攤欺販,拉扯調戲婦人,大街上雞飛狗跳,哭聲震天。
衙役班頭斷沒料到這般情形,連忙道:“夫人,陳大人帶走了四十個護轎衙役,為免夫人受驚,小地以為還是從南北柳卷繞過去為好。”眼見著混亂的人潮湧了過來,衙役班頭大驚叫道:“快,快拐進南柳巷!”
齊粟娘一把揭開簾子,看得十名衙役護著一大一小兩頂轎子,匆匆拐入秦淮河畔的南柳巷,堪堪躲過了埂子街上混亂的人群。她正要叫了班頭細問,又聽得那班頭叫了一聲苦,“夫人,不好了,南柳巷也被堵住了。”
齊粟娘從轎中伸出頭,向前看去,果然見得秦淮河邊湧出來幾百士子。他們似是接到子街士子的知會,紛紛由南柳巷向子街急奔而來,“左必蕃家的祠堂就在埂子街上!咱們去拆了它!”
眼見得南柳巷大亂,河房私窠裡地浮浪子弟拍手大笑著湧了出來、篷船裡跳上岸的賴皮混混一路砸搶,秦淮河邊的店鋪、住家搶著關門。班頭面色蒼白,“夫人——這些亂民人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