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外頭院子裡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便聽得小連的聲音,“奶奶,爺回來了。”
齊粟娘滿心歡喜,急步走了出去,卻見得小連和一個跟隨的衙役一起用力攙扶著陳演。
陳演面容削瘦,已是站不太穩。
“快。快把爺扶到炕上。”齊粟娘又急又慌。一把扶住陳演。向內室走去。一邊叫道:“比兒。趕緊讓廚房裡燉補湯。把熱水送上來。”
一臉黑瘦地陳演靠坐在炕頭。有氣無力地笑道:“我還不到三十。巡了大半月地河就累成這樣。揚州那地方地主官當真是做不得。日日裡喝酒飲宴地耗了元氣。好在我怕你。裡頭外頭都沒人。才沒讓女色掏空了……”
齊粟娘顧不得啐他。雙目含淚。一面給他脫靴一面道:“這是怎麼說地。你一到皇上跟前。就這麼沒日沒夜折騰。咱們就算是要討好皇上。也犯不著拿自個兒地身子去頂。當年在御船上是這樣。”
陳演無聲笑著。只是看著齊粟娘。
齊粟娘接過比兒》來熱面巾子。小心替陳演擦了臉。見得他面板粗糙黝黑如老農一般。把在揚州養出來地貴介風流一忽兒全消了下去。竟是全變了個人似地。心疼得不行。“我給你燙了腳。你就睡一覺——”
陳演拉著齊粟娘地手。“你陪著我睡。一月沒見你。你和我說說話……”
齊粟娘哄著道:“好,我陪你。來,你先鬆了手,我給你洗腳。”
齊粟娘替陳演洗了腳、寬了衣衫,蓋上薄被,他已是睡了過去。齊粟娘坐到妝臺上卸了釵環,一面脫衣,一面悄悄兒對比兒道:“他起來怕是晚飯時辰了,先不要下大油做菜,熬些清淡細粥,他這樣子受不住大油。”頓了頓,“燒好洗澡水,等他用過飯,泡一泡解乏。”
比兒點頭應了,看了看收到一邊的帳薄,又問道:“牙行那邊?”
“叫他們把帳算清,過幾日我再查出毛病來,別怪我報到九爺那裡去,大家都沒得體面。”
比兒捧著水盆掩門而去,齊粟娘穿著羅衣羅褲兒上了床,拉了一條薄被,與陳演並頭躺下。
陳演睡得極沉,齊粟娘慢慢撫摸著他的臉,無聲嘆了口氣,伸出胳膊摟住陳演的頸脖,靠在他懷中默默沉思,漸漸便也睡了過去。
天色已晚,京城內外皆掌上燈來,陳演朦朧醒了過來,迷迷糊糊正要翻身卻碰到一個香軟地婦人身子,猛地一驚,彈坐了起來,一把將懷中的齊粟娘推了出去。
齊粟孃的頭從他胸口墜下,重重落到了被褥上,頓時驚醒了過來,一邊揉眼一邊含糊道:“陳大哥,怎麼了?”
陳演此時方醒過神,一把將齊粟娘抱入懷中,滿臉是笑,“方才我睡糊塗了,還以為在保定,怎地床上有個女人——這要是傳出去讓你知道了—可把我嚇得不輕——”
齊粟娘又笑又啐,“開先一回來,就嚷著怕老婆,現下又這樣說,叫別人聽見了,只當你娶了個母老虎——”
陳演在她臉上重重親了一口,笑道:“怕什麼,何圖華在皇上面前把你捧到天上去了,一會兒說你中西通達,一會兒又說你婦德馨蘭。
我就算想到皇上面前告你是河東獅,也要皇上信!”
齊粟娘埋在他懷中大笑,“你收的那得意弟子,日日裡對著我叫師母,彎腰拱手,屏聲靜氣,如臨大賓的,我都替他累得不行——”
陳演
笑,“他就是那性子,和我十七八歲時一模一樣。身滿旗勳貴,根底兒強後臺兒硬。這陣兒我在保定伴駕,皇上和我說起閒話,只抱怨當初我夠傻,讓他操心。若是當初就能和現在一樣老成持重,他也不用著又是指婚又是召你入宮的折騰。”
齊粟娘咯咯直笑,陳演在她唇上吻了吻,笑道:“睡足了,餓了。”
齊粟娘笑著披衣下床,叫人送飯進房,侍候陳演吃喝後,掇了湯桶熱水,讓他泡澡沐浴。齊粟娘一邊替他擦背,一面埋怨,“這才一月,身上都能摸著骨頭了,北漕河就這樣要緊?”
陳演閉著眼笑道:“黃河改道後,北部險段都在直隸境內,直隸通州地永定河更是不消說。漕上要安穩,少不了要把這些河治住。雖說是巡漕河,免不了把這些河的河工都看了看。”突地睜開眼,握住齊粟孃的手笑道:“這番兒我長了大見識,皇上十多年前曾派人去探過黃河源頭,制過河圖。我雖聽梅先生提起過,卻一直沒機會看這河圖,這一月我天天瞅著河源圖,心下許多半知半解的事兒一下就明白了。”
齊粟娘聽他提起黃河源的水圖,想起何圖華說的黃河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