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的肢體露了出來……
滿是鮮血的胳膊,五官扭曲的面孔。筋骨斷裂,胸膛外露的屍體……
每一樣都彷彿地獄才有的景象,當初的廣寧之戰,就極為慘烈,但是相比營州,簡直就是雲淡風輕。
王在晉坐不住了,他親自下了馬車,在衛兵的陪伴之下,走到了屍體堆積的地方。他的臉色格外凝重,突然腳下提到了東西,身體趔趄。
衛兵急忙扶住他,王在晉低頭看去,在他的面前有兩具緊緊抱在一起的屍體。
“來人,挖出來!”
衛兵一聽,身邊也沒有鍬鎬,他們紛紛抽出刀劍,就準備下手。
“助手!”王在晉突然聲色俱厲,怒喝道:“用你們的手,就用手挖,要是傷到遺體一分一毫,立刻杖斃!”
“是是是!”
經略大人還從來沒有這麼氣過,衛兵們戰戰兢兢,拖下戰襖,把雪都打掃乾淨,兩具屍體呈現在面前。
王在晉分開了人群,親自觀看。
其中一個人三四十的樣子,五官猙獰,臉上都是鬍鬚,頭盔丟失了,露出了滿頭蝦米須的辮子,一看就是蒙古人。
另一個穿著大紅的鴛鴦戰襖,頭埋在了蒙古大漢的脖子上,雙手死死摟住對方,看不清楚面目。
“去,拿點溫水過來,把屍體分開。”
“遵命!”
衛兵們急忙去辦,不多時取來溫水,仔細澆在兩具屍體中間,漸漸的把屍體分開。就在屍體分開的一剎那,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就算是孫得功和湯輝這種老江湖,都呼吸急促,拳頭攥得咯咯響。
王在晉眼圈發紅,只覺得喉嚨裡彷彿堵了一塊東西,什麼都說不出來……
屍體的正面,明軍用牙齒咬著韃子的咽喉,已經鮮血模糊,一大片的糜爛,在爛肉之中,有牙齒,也有韃子的血管,氣管,脆骨,再看看他猙獰瘋狂不甘的神情,顯然愣是被咬死的。
至於那個明軍士兵,在腹部一大片黑紅,韃子的左手拿著一柄短匕首,狠狠插進了他的腹部,傷口足有六七處,腹中腸子都流了出來!
不管是韃子先刺傷士兵,士兵再咬斷他的喉嚨,還是士兵先咬住了韃子的喉嚨,然後韃子拿出匕首刺傷他……
這個士兵都是當之無愧的勇士!讓無數人汗顏的勇士!
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將軍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
文人窮盡筆墨,也寫不出戰場殘酷的一分一毫。眼前這個明軍,看起來不過十**歲的樣子,在家中,或許還有白髮高堂,還有新婚妻子,還有牙牙學語的幼童。在他和敵人生死相搏的時候,可曾想過親人不得而知。可是他依舊沒有吝嗇大好年華同歸於盡,生死相搏。
壯哉!
煌煌五千載中華沃土,有多少志士仁人,每當這個國家到了生死關頭,挺身而出,笑著面對生死……
“我不如也!”
王在晉面對著年輕計程車兵,竟然生出一股慚愧之感,多人文人從小念著聖人的微言大義,每逢朝議,他們慷慨陳詞,意氣風發,高喊著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可是真正到了生死關頭,他們能不能有這個士兵從容,能不能如此勇毅果敢?
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從來讀書人!
王在晉衝著士兵的屍體,深深一躬。
站起身來,緩緩說道:“把所有殉國將士的名單給老夫,老夫一定奏請朝廷,給他們建廟祭祀。誰要是敢攔著,老夫去找他拼命!”
幾句話擲地有聲,在場計程車兵感動異常,不由得偷偷擦著眼淚。
王在晉領著人馬入城,城中的民房多半都拆了打韃子,只剩下一些作坊還在運轉。沒有住的地方,帶來的一千騎兵不得不在城外找塊空地露營,嬌貴跋扈的騎兵和家丁很難得,誰也沒有抱怨一句,都老老實實聽從安排。
“部堂,下官迎接來遲,還請部堂贖罪。”
“永貞,免禮,免禮。”王在晉親自起身,拉著張恪,和他對面而坐。
別看張恪身為少保,可是按照大明的規矩,經略才是真正的統帥,往常商量事情,王在晉和王化貞對面而坐,張恪只能坐在下面。
看似不大的變化,其實暗示著張恪在王在晉眼中的地位已經是平起平坐,尋常的武夫不過是文人眼中奴婢,張恪能做到這一步,的確不容易。
話說回來,面子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