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慶說話時手捻頜下短鬚,一副看狗熊戲的神情。
“這是什麼,你敢應麼?”拈花從赤目屍體手中把那兩張紙又拿了起來,遠遠地對著宗慶揮舞。
為防這兩張‘寶貝紙’損毀,蘇景還特意做了番祭煉,不敢說太結實,但只憑三百箭還毀之不去。
太遠了,就算宗慶自己看得見,大湖上下那麼多軍馬看不見也沒意思,糖人大弟子參蓮子催起一咒,一輪巨鏡凌空高懸,正正倒映拈花身形,鏡子大拈花的臉就大,差不多能有百畝地方圓的臉。那兩張紙也映呈於天鏡:一份賭局文契,一份委託糖人代為討要賭注的證契。
第一份賭契中清清楚楚有宗慶的押鑑;第二份證契中清清楚楚落這‘扎’姓馭人的大印。
甲子局,雪原七勝,曾經豪門如今落難的贏家扎姓馭人請蘇景幫忙討要賭債。。。。。。
手一僵,不捻鬍鬚了;心翻個,這事討厭。
不等元帥想好怎麼回答,拈花神君的第二問便來了:“我家兄長受扎姓馭人所託,問你賭賬之事,兩份文契白紙黑字、有憑有據。連這大湖上千萬兒郎都曉得你欠了誰的錢,齊聲吼喝‘扎扎扎’提醒於你。。。。。。人人都知曉這賬目從何而來,獨你不曉得麼?”
這就更沒法應答了,從頭去給糖人解釋此‘榨’非彼‘扎’?
那一聲大笑中蘊了怎樣的悲憤,拈花神君第三問響若天雷:“欠債之人縱兇持恃強,殺滅催債之人。。。欠債的殺了債主子,姓宗的,你王法何在!”
赤目轉生於蘇景身後沒在上去,往遠處說是為了‘死而復生出其不意’,近處所圖就是拈花這第三問。
“你王法何在?!”如此露臉的機會雷動天尊按捺不住,跳上城頭跟兄弟一起喝罵:“已然殺了一個,不妨繼續動手,射箭啊、殺人啊、毀字據滅活口啊。。。來來來,快殺我,不殺我你妄為三眼馭!”
渾人無理時上能攪八分,何況這次天大道理握在手中,宗慶一個不慎惹來矮子撒潑,大帥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眼看兩位兄弟雄赳赳氣昂昂地在城樓頂上跳著叫著,赤目大大羨慕,也想上去還好忍住了。。。。。。
蘇景身旁眾人裡,蜂僑哭笑不得,神情古怪,而她目光掃過不聽、相柳等人時,又發現人家個個面色如常,輕輕鬆鬆、既不顯得特別得意也沒露出太多‘此事荒唐可笑’的意味。看來。。。他們跟在蘇景身邊時間長了、習以為常了?
此外,蜂僑還有個自幼養成的好習慣,遇到事情,無論是長輩在處理門宗事務還是高深修士鬥法動手,她總會將自己代入其中,暗暗問一聲‘若我是他,我當如何’,習慣已成本能,這次她一樣自問‘若我是那矮人,當如何’,如何也說不出人家那番話,演不出人家那份氣勢。由此蜂僑大概明白:真心跟不上蘇景一夥的拍子,差得遠了。
這三問算是胡攪蠻纏也好,算是故意誤導也罷,可都貨真價實的難回答,宗慶貴為一方統帥,不可能當著全軍面前賴賬,但現在認賬是不是就得先還錢?身上沒帶著家裡也沒有,都封存京師局內,得帶著他們回京去拿,那這仗還怎麼打。
甲子局賭輸了心疼肉疼,但宗慶財雄勢大,不是輸不起,是這筆賬現在根本沒法兌。
宗慶事先又哪知道姓扎的把賬目交代了糖人,更沒想到糖人早都憋了壞心:來攔路的是普通軍卒便罷,要是賬本是那幾位貴人,那就得先說說賬目了。
這時候夏離山的聲音響起了:“宗帥教了我君臣綱常。。。但世上道理不止君臣綱一重,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何嘗不是另一重鐵律,宗帥,馭家千萬好兒郎面前,夏離山要向你討個交代。”
討債事情攪得所有人心裡都不是個滋味,馭人陣中十成倒有九成九沒留意,蘇景‘要交代’時開了‘天音’,腔調仍如先前那般有氣無力,但他的聲音清清楚楚落入所有人耳中。
交代?
沒法交代,在場軍卒無數,個個敢為大帥赴死,隨便殺一個就能抵命,可那樣的話軍心何在?何況償命以後還得還錢,這事越扯越扯不清,宗慶朗朗開口:“莫說你有契據在手,就算沒文書,該我還的賬目也不會推諉,你放心那筆債目落不空!那位矮先生枉死,此事自有監軍司審斷,馭律如鐵,定能還他公道,若司中大人以為本王有罪要斬我人頭又有何妨。。。但、凡事總須分輕重,天大官司大不過君臣綱常,宗慶一人性命重不過軍勇職責!夏先生擅闖重境,眼下便要速速了斷了。”
不是不交代,是問過你的欺君大罪後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