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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六根又掏出一雙洋襪子,遞到李三慢眼前。

李三慢還是不說。但眼神,卻從藥渣挪到了管家六根臉上。

那眼神忽悠悠的,賊一般蕩悠。

不說就是說了。管家六根出了門,心想仁順嫂到底是怕了,變著法兒給他漏信。不怕才怪哩,我要是稍稍跟二柺子那麼一提,他爹咋死的,你老母豬抹脖子都來不及,還有那麼大的心勁往老不中用的懷裡鑽?二天夜剛黑,他鬼鬼祟祟在仁順嫂家的巷道里轉悠片刻,確信聞到了藥香,才來到下河院,徑直進了上房,東家莊地正在算賬,丫頭蔥兒不知去了哪兒,屋子裡有點靜。

管家六根在路上就把話想好了,他知道中藥是東家莊地心頭一塊大痛,死痛,是一輩子都不可能鬆開的結。自打二房水上漂讓一服中藥藥得七竅流血一命歸西后,這中藥,就成了下河院最大最狠的毒。東家莊地只要一聽“中藥”兩個字,怕是心肝都要爛,這中藥的好處,他是萬萬不敢再信了。對兒子命旺,東家莊地寧可讓喝半仙燒的紙灰水,也絕絕不敢提這中藥!

果然,話沒說一半,東家莊地氣得扔了算盤,這還了得,敢在我眼裡下蛆兒,走!

東家莊地和管家六根半路里碰上丫頭蔥兒,她懷裡抱只貓,正用心地玩。莊地一把打了貓說,帶路。等他們站到西廂房門口時,少奶奶燈芯才從炕上跳下來,揉著困極了的睡眼,弓腰問聲好。

一股子草薰香飄出,嫋嫋飛到空中,也飛進東家莊地和管家六根的鼻孔。這是一種奇特的草香,好像和著野百合的味兒,還有淡淡的松枝氣。東家莊地吸一口,漲滿死煙的胸腔登時清爽了,明淨了。他尋著目光,朝西廂房四下瞅瞅,香味是從牆角的香爐裡飄出的,若明若暗的香火一旺兒一旺兒,像眨著眼睛。西廂房裹在芬芳馥郁的香氣裡,怎麼也嗅不到管家六根說的苦藥味。

屋裡更是不見奶媽仁順嫂的影。

東家莊地立在門口,一時也恍惚了,目光瞢然,有一瞬竟覺心旌搖曳,後來發現竟盯著兒媳解了一半的衣釦,心跳了幾跳,忽然就想起自個跟奶媽仁順嫂的那個夜晚,想起那一聲騰,目光撲了幾撲,卻又忽然地滅了。轉身的一瞬,像是極不甘心地說了句,把門關好,這院裡,有賊!

這話讓少奶奶燈芯跟管家六根同時震了一下心。

一回到上房,東家莊地對管家六根便大發雷霆。成什麼體統,捕風捉影,這是下河院,往後,沒影兒的事你少操心!

一場精心算計過的陰謀就這樣被瓦解,管家六根簡直氣青了腸子。咋個可能呢,咋個可能麼!他往東家莊地的上房去時,明明看見奶媽仁順嫂急慌慌地往西廂去,雙手還捂著懷,咋就眨眼的工夫,能把一切遮掩好哩?

管家六根認定是奶媽仁順嫂在裡面搗鬼,從東家莊地那兒出來,想也沒想,氣耿耿就往耳房去。奶媽仁順嫂果然在耳房裡,赤白著臉,坐炕沿上喘氣兒。

你——管家六根手指頭差些指到奶媽仁順嫂眼睛裡,嘴裡,竟呀呀著罵不出半個字。

咋了?奶媽仁順嫂迎住他的怒,一仰脖子問。

咋了,花椒吃著嘴麻了,大豆吃著牙疼了,你乾的事,你自個曉得。

奶媽仁順嫂也不嘴軟,忽地起身說,就是,自個曉得,偷哩,摸哩,撞鬼哩,半夜裡打梯子上往死裡摔哩。

你——

我咋我,走的夜路多,撞的鬼多,乾的缺德事多,報的應多,怕是生下娃娃都不長屁眼哩。

屠夫家的,不是你了!管家六根本是跑來撒野的,沒想,這陣倒成了受氣的筒子。他跳著腳,險些就要把那事兒說出來。

陰雲(6)

說呀,嘴實了,還是讓啥虧心事給堵了,我是不怕了,不顧了,不就一條命麼,橫豎捨出去就是。你可得想好,怕是到那時候,還沒個人給你頂瓦盆哩。

這話,哪是平日裡那個仁順嫂罵的,這話,卻又盡挑毒的狠的往管家六根心上撒鹽。果然,管家六根招架不住了,只要一提兒子,一提瓦盆,氣立刻比誰都短了。他逃開耳房,衝出下河院,往自家跑,還沒進門,砸向柳條兒的拳頭就已握得格格響了。

仁順嫂倒是讓他罵醒了,話裡明白無誤告訴她,少奶奶那兒沒出事,懸著的心這才緩緩放下。不過,一場罵,也讓她虛脫了般,再也沒氣力撐住自己了。半晌,她腦子裡跳出一團謎,少奶奶燈芯咋就知道六根踩腳後跟的事呢?

東家莊地還怔在上房裡,管家六根是讓他罵走了,西廂也沒看見他擔心的東西。不過,他這心還是靜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