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炕上坐著玩的命旺,沒外人。這才壓低聲音說,招了,有的沒的全招了,是六根,他對哄三杏兒,說做成這事給她扯一條青絲布褲子。三杏兒這錢眼裡鑽的,為一條褲子就幹這沒天良的事。草繩一扯起話,就沒完沒了,盡著不到點子上,急得燈芯掐了她一把,挑要緊的說。
果然是三杏兒,她起先不肯,無奈六根三纏四磨,許了好多願,最後,竟動了心。
那天,她借獻爵的空,將六根給的粉兒提前放酒裡,遞方盤時特意將酒盅對在了命旺鼻子下。命旺那天是給祖宗獻過酒的,酒杯端手裡,那味兒,不知不覺就進了鼻子,等獻完,三杏兒再故意拿胸脯一蹭,臆症就犯了。
這挨天刀的!少奶奶燈芯不知是罵三杏兒還是罵管家六根。
當天夜黑,三杏兒便哭哭啼啼跑來找燈芯,一進門就撲通跪下,認了一大堆錯,還說為這事美美捱了四堂子一頓打。說著撩起衣裳讓燈芯看,果然就見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四堂子也真能下得了手。
燈芯扶她起來,並沒多責怪,事情都過去了,責怪也於事無補。捎帶著埋汰了幾句,燈芯說,這事就這麼過了,往後誰也不許再提,你回去跟四堂子說,下河院不記他的仇,讓他該咋還咋,只是少拿你出氣。你瞅瞅,打成這樣,還咋出門?不過……
少奶奶燈芯話說到這,突然拿了眼盯住三杏兒。這是她早就想好的,她不能白白讓自個驚上那麼一場,你六根不是溝裡有人麼,不讓你來你就動上心兒打別人的主意,我就成全你,讓你打。想著,嘴對三杏兒耳朵上,如此這般,安頓了一番。三杏兒原本就做足了捱打挨罰的準備,沒想少奶奶燈芯這般體諒她,哪兒還敢有犟嘴的理?就見她邊聽邊點頭,末了,還跟少奶奶燈芯發誓,若要不把這事兒辦好,就讓雷聲爺劈了她。
說完,卻磨蹭著不走,眼看著天越發黑,院裡快要滅燈睡覺了,三杏兒還吞吞吐吐的,像有話說。燈芯一問,三杏兒撲通又跪下,求燈芯救救她。燈芯問又咋了?三杏兒才一把鼻涕一把淚,將草繩說過的話重複一遍。燈芯一聽,差點笑出聲來,原來三杏兒是讓草繩的話哄信了,真當自個帶了兇相,求著少奶奶燈芯跟涼州城的蘇先生告個情,給她禳眼禳眼。
燈芯忍住笑說,好了,起來吧,你先回去,改天方便了,我讓後山劉半仙給你禳眼。
真的?
三杏兒是打發了,少奶奶燈芯卻再也睡不著,三杏兒一連說了好幾個蘇先生,竟把少奶奶燈芯說得恍恍惚惚的,腦子裡,忽然就冒出一些事來。
意外(1)
日子轉瞬即逝,眼看就要到了清明,老管家和福突然帶來一條壞訊息。
不行呀,東家,他們連成一條線線了。老管家和福嗓子都要冒煙,可他顧不上喝水,他剛打溝外來,一路,心都攥著。碰頭碰出的結果連他自個都覺得沒法跟東家交待。沒想到,真沒想到,事情比想的還壞。
東家莊地的心忽悠一下,就到了黑處。
碰頭是在東家莊地去廟上不久開始的,老管家和福提著精心準備的禮當先去了南山窯頭楊二家,接著又到油坊馬巴佬家,原想這是一場滿打滿贏的勝仗,只要他一開口,楊二和馬巴佬立馬會響應。拿著東家莊地的手諭聯絡兩個大長工根本不是什麼難事,況且廢掉的本就是一個心術不正有可能給下河院帶來滅頂之災的鑽營分子。但他萬萬沒想到,楊二和馬巴佬像是早就聽到風聲似的,對他的造訪胸有成竹。接連碰了兩鼻子灰,老管家和福才意識到事情不像他和東家想的那麼簡單。
東家莊地還沒聽完和福的述說便氣得面無血色,悵嘆一聲道,完了,下河院要毀我手裡了。而後,無論和福怎麼勸,他終是不開口,眼裡是虛弱無力的悽苦,還有瞻前顧後的憂慮。這一刻,他忽然想起自個死去的二叔和三叔來,想起廟裡那雙萬事皆空的眼睛,要是當年他們不遭厄運,他也不至於這麼孤立無援。當晚和福走後,東家莊地便踱進西廂房,不管不顧兒媳燈芯的臉色,在兒子命旺炕頭前默站了許久。
出門時他的目光無意間落在了兒媳燈芯的肚子上,靜靜地盯了好一會兒。那目光,是有無限深意的,兒媳燈芯禁不住一陣哆嗦。
懲治六根的計劃只得取消,無論怎麼,東家莊地是沒有力量一次對付三個的。這個決定讓他痛苦萬分,養虎為患,自己終於遭報應了。他跟和福說,聽天由命,隨他去吧。
老管家和福聽了並不覺得意外,下河院的底細他再是清楚不過,東家莊地的氣略和膽量也在他的估計之中。他把一切都歸罪於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