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又在城牆上下來回奔走,將滾石檑木等守城器械搬上城頭,碼放在女牆後面。同時爭分奪秒地搶修起了城牆上的缺口。大的缺口用砂石木料草草塞住,小的缺口則無暇理會。
“……快,快點,再去將銅汁抬上來!莫要把炭火弄翻了!”
“……這床弩似乎有點不對勁!誰來修一下?!”
“……這邊的石頭不夠了!去下面抬幾籮筐過來!”
“……什麼?沒石頭了?你不會去拆房子啊?快去!”
……
一時間,城頭上到處人影晃動,你來我往,吵鬧異常,其中不乏軍官的呼喝聲,兵器和甲冑的碰撞聲,紛亂的腳步聲,南腔北調的喊叫聲,亂糟糟地響成了一片。唯有樊尚燝巡撫一個人在愣愣地發呆。
只是,樊尚燝巡撫大人也沒能忙裡偷閒多久——片刻之後,只見一名穿著黃色袍服的中年人,在一隊披甲衛士的簇擁下,走到了坍塌的城樓上。在他後面,還有一隊抬著籮筐的僕役,籮筐裡面裝著麵餅和肉食,熱氣伴著香氣一起蒸騰。看到有吃食送上來,城頭的民壯和軍士們頓時喜出望外,立即忙手忙腳地爭搶起來。而認出了為首那個中年人的樊尚燝巡撫,則是猛地一個激靈,趕忙整了整官服,客氣地說道:
“……王爺,您這又是何苦?犒勞士卒之事,隨便派個管事過來即可,王爺只需在城中安歇,何必親來呢?而且,請恕下官多說句話,藩王不得結交外臣武將,這可是朝廷一向以來的鐵律啊!”
言語雖然是客氣,可其實卻是夾槍帶棒的頗為不善。被稱為王爺的中年人眉頭皺了皺,沉聲說道:
“……樊巡撫,如今都到這等境地了,你還擔心個什麼,莫非擔心本王會投靠韃子?!”
“……呃,不過是稍稍提醒一下王爺罷了,下官一時失言,還望王爺莫要見怪!”
聽到周王朱恭枵的這番氣話,樊尚燝巡撫連忙躬了躬身,賠笑著說道,但在原則問題上依然寸步不讓。
——大明地方上的督撫官員,除卻審理案件、治理民生之外,還要對所在地方上的親藩勳貴加以監視,防止他們圖謀不軌。雖說眼下這開封城內的官庫堪稱是乾淨得能餓死老鼠,就連募集民壯守城的金銀糧米,都還是巡撫衙門央求著周王掏出來的,但哪怕戰況再怎麼危急,樊尚燝巡撫也不肯讓周王染指半點兒兵權。
“……哼!本王自然不會怪罪你,但也請你不要忘了,這天下還是我朱家的天下!”
周王冷哼一聲,隨即也湊到垛口邊,先是低頭看了看牆根下的累累屍骸,當即就是感覺肚子裡一陣翻江倒海,只得一邊用袖子掩鼻,一邊從懷裡取出一具單筒望遠鏡,朝著遠方的清軍營寨望去,頓時又是大吃一驚,“……這是……多少裡的連營啊?來犯開封的韃子竟有這許多人馬?莫不是奴酋黃臺吉親臨了?”
“……來犯開封的韃子主帥,乃是建奴正白旗的多爾袞,手下最多就是兩三千真韃子,即使再加上關寧叛軍和遼東漢軍,也不滿萬人。剩下的十幾萬人馬,都是被韃子招募來的河南流民!”樊尚燝巡撫陰沉著臉答道,“……值此天下板蕩、社稷垂危之時,這些刁民不思盡忠報國,居然認賊作父,真是該殺!”
對此,周王朱恭枵也是連連點頭,深以為然,但卻全然忘卻了,眼下的河南百姓究竟是處在怎樣的一個生存狀態——崇禎年間,北方各省都是連年大災,北直隸、山東、河南、陝西、山西全都民不聊生,不過最為悽慘的地方,還要數河南。連續數年的大旱和多年失修的水利,讓這片中原沃土變得赤地千里、顆粒無收,而朝廷非但沒有賑濟,還要向一無所有的災民攤派重稅。再加上一群藩王和無數地主的殘酷盤剝,各路流寇和官軍的往來廝殺……使得全省到處都是沒完沒了的鬧饑荒,過大兵,很多地方都已經沒了人煙。
——大明朝廷曾經在河南先後封了好幾家藩王,至於其餘的皇親國戚、致仕官員,更是多得數不勝數。這些權貴世族,佔據了全省絕大部分的土地,偏偏因為這些人的官爵功名,他們的土地都不用繳納朝廷的賦稅,他們的佃戶也不用服朝廷的徭役。可大明朝廷的任何一次加賦,比如說著名的練餉、剿餉和遼餉,都是把河南包括在徵稅的範圍之內,而這些稅賦和徭役的承擔者,自然只能是那些無權無勢的貧民百姓。
而且,層層加派這個天下皆有的弊政,在河南尤其的厲害,朝廷想要獲得一兩銀子的遼餉,下面就能收到二三十兩之多。於是每一次加賦,都有大批的河南農民破產,而這些破產農民的田地,自然是被藩王、勳貴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