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靠著接受這個事實,才活過了漫長的一生,活得比她所有的朋友和敵人都要更加長久。
而在過去那段零亂的回憶裡,史蒂夫的鬼魂也曾無數次來到她的床邊造訪,讓她彷彿又回到了那個熱血崢嶸的戰爭年代,無數令人興奮的精彩秘密,還有他為了阻止敵人的計劃,駕機撞進冰海的悽婉永別……
可現在,活生生的史蒂夫卻又一次坐在了她的床邊,和七十年前一樣年青,甚至比她記憶裡的那個人更加英俊,眼睛明亮得宛如胸口真的藏了一顆星星。
他說他還活著,他在七十年後被神盾局從冰海中撈了出來。但他失去的太多了,犧牲的太多了。
佩姬。卡特頭腦中殘存的理智,很難接受這樣的現實,但面前的他是那麼鮮活,連手都有溫度。
他抓著她的手,一再地告訴她,他確確實實還活著,他告訴她他不會丟下她,怎麼會丟下她?她是他的佳人,她還欠他一支舞尚未跳完。他看著她微笑,那微笑和七十年前一樣太過誠實,連哀傷都藏不住。她由此知道,他確實是真的,活著的。可是,等到夢醒過來,他離開了,她看著天花板,會再一次以為自己又看到了鬼魂,直到下一次他來訪時再度說服她,他還活著,真的還活著,再度歸來了。
真愚蠢!她對自己說,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是像個小姑娘般哭泣不休,簡直是可恥!
她無數次地告訴自己,下一次史蒂夫來看她的時候,她要記得他依然還活著,活得好好的。
但她衰老的頭腦總是記不住,她腦海中的廢墟隨著一次次的觸碰而轟然坍塌,年代和歷史逐漸糾纏成了一團。在她的心中,有時史蒂夫死去了,有時史蒂夫還活著,有時似乎意義重大,有時又顯得無關緊要了,因為無論哪一個都不是幸福的答案。到後來,她乾脆徹底糊塗了,在史蒂夫又一次來拜訪時,她覺得自己好像在和死人交談,然後,她想起來了,沒錯,她確實在和死人交談。他靠在床頭側耳傾聽,因為她身體衰弱,聲音低微。別人要是看到他,會覺得他像展翅俯在她身旁的死亡天使。
於是,她顫抖著伸出手來,他握住它。他的手依然帶著溫度,比她回憶裡還要堅實。然後,在史蒂夫的目瞪口呆之中,九十五歲的佩姬。卡特平靜地說:“……你是一個鬼魂,對嗎,史蒂夫?”
美國隊長一下子變得很慌亂,再一次,史蒂夫徒勞地企圖向她解釋,他並不是鬼魂,而是活人。他沒有死,他回來了,等著履行七十年前未能完成的約會,和她再跳一支舞。可是她不會再上當了。
“……不,你已經死去了。在我心裡,在這世上,都已經死了七十年了。”她說,“……我欠你那支舞還不上了,而你該放手讓我離開。若非如此,我便辜負了自己,這一生雖然有遺憾,但畢竟都已經過去。”
接著,她看到史蒂夫垂下了頭顱,她那英俊的、永不衰老的愛人的肩膀在顫抖。人們為何有時會分不清心裡的悽楚和喜悅,為什麼告別和重逢也能糾纏在一起。他為什麼會落淚,她知道,又全然不知道。
她不知道他是何時放手的,總而言之,當風兒再次掀開窗簾,陽光照射進來的時候,等她重新睜開眼睛,房間裡已經變得空空蕩蕩。
佩姬。卡特的眼角流淌下兩行淚水,她覺得,自己很可能從此再也不會看到鬼魂了。
但是,她猜錯了。
又一個早上,她睜開眼睛,感覺空氣乾淨而溫暖,自己的心智也是前所未有地清明。
這是有什麼好事要發生的徵兆嗎?
她扭過頭來,便看到陽光普照之下,她的史蒂夫坐在床邊,默默地注視著她,依然帶著他誠實的微笑,手裡還拿著兩張票,“……佩姬,跟我一起去跳個舞吧!今晚六點,鸛鳥俱樂部。”
她苦笑了一聲,抬手想要握住對方的手,然後告訴眼前的史蒂夫,自己的這具身體已經形同朽木,不要說跳舞,連站起來走動都幾乎不可能了。但接下來,她就詫異地發現,自己的手腳似乎靈便了許多。
下一刻,佩姬。卡特以驚人的敏捷跳下了病床,然後就看見床前早已擺好了一架等身高的穿衣鏡。
在這面鏡子裡,她發現自己彷彿被施展了時間的魔法一般,臉上的皺紋和老人斑全都消失無痕,肌膚光潔嬌嫩如絲緞,泛著珍珠一樣細膩的光澤……全身上下似乎都恢復到了最美好的青春年華!
這是真的麼?她驚訝得合不攏嘴,痴痴地觸控著鏡中的自己,還有站在旁邊的史蒂夫。
七十年前那個英姿颯爽的女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