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在人在,書亡人亡。”明歸神志驀地一清,掙將起來,向天元閣走了兩步,雙手虛抓,似要將火光撥開,從中拿出什麼來,此時間,他身邊呼喝大起,刀槍如雪花亂舞,飄飄灑來,明歸一個趔趄,頓被湮沒在下方。
這時,遠處響起一串馬蹄聲,土土哈騎著戰馬迤邐而來。一名百夫長面如土色,上前澀聲道:“大將軍,明歸陰謀弒主,鎮南王已殉國了!小人護駕不力,還望大將軍責罰。”土土哈冷冷瞧了脫歡的屍體一眼,並不說話,只是望著天元閣,烈火明亮,這一陣的功夫,已然燒到閣頂。忽然間,只聽閣樓上有人高聲歌道:“草木青青,遠來友人,山花綻笑,明月開懷;春光過眼,只是一瞬,你我情誼,可傳萬載;白雲悠悠,只是須臾,你我情誼,千秋如恆;草木青青,遠來佳賓,心如金玉,振振有聲,佳人綻笑,少年開懷,友人是誰,說與你聽,西方巍巍,大哉崑崙!”歌聲雄渾高曠,一霎那間,眾軍眼中都似有了幻覺,在熊熊火光中瞧見一座大山,綿亙東西,巍峨異常。
唱罷此曲,那人發出一聲長笑,另有五聲長嘯相和,沖天而起,豪氣縱橫。土土哈端坐馬上,靜如磐石,驀地舉起手。嘯聲倏然而絕,六道人影縱出閣頂,攜一道離離紫電飛瀉而下。土土哈眼中閃過一抹痛色,鋼牙一咬,手臂揮落。一時間,千箭齊發,向那數道人影射去……
夕陽落盡,寒煙沉沉,錢塘江水浩浩蕩蕩,匯人大海,人海口矗著幾張白帆,各自繡了一頭金色鼉龍,經過殘陽薰染,憑添了幾分血色。花曉霜站在岸邊,定定望著遠處,身後站著天機宮的女眷弟子。過了許久,暮靄中出現了幾個人影。花曉霜心頭一緊,雙腿發軟,幾乎站立不得。只見那人影漸漸清晰起來。花生滿身是血,雙手橫抱一個人,蹣跚走在前方,雲殊手持長劍,一瘸一瘸跟在一旁,九如、釋天風、公羊羽、花清淵、秦伯符也各自扶了一人,那五人花曉霜認得是“中條五寶”胡家兄弟。五個人步履踉蹌,顯然都受了極重的傷。
花曉霜欲要上前,卻又挪不動步子,想要流淚,卻早已沒了淚水。花生走到她面前,將手上那人放下。四周靜悄悄的,落針可聞。花曉霜俯下身子,抱起那個熟悉的男子,撫摸著那張冰冷的臉,十年來,她不止一次在夢中見到這張臉。她真想這又是一場噩夢,一睡醒來,只見不盡長夜,什麼都沒發生。花曉霜抬眼,茫然瞧著眾人,花生伏倒在地,啞聲哭了起來,一拳一拳敲著泥地,花曉霜見他哭過很多次,但從沒見他哭得像今日這樣悲慟。趙咼也跪倒了,咧著嘴,臉上都是淚水。中條五寶也在哭麼?雲殊他望著天,瞧什麼呢?爺爺低頭瞧著地上,又瞧什麼?九如大師好平靜,臉上怎麼也瞧不出喜怒。釋島主的樣子好奇怪,又像是哭,又像是笑。一時間,花曉霜彷彿置身事外,除了懷裡的這個人,一切都與自己沒有干係。
女眷全都啜泣起來,但都竭力壓抑,不敢大放悲聲,只有風憐僵直立著,眼光怨毒,一個個掃過眾人面頰,似要把每一個人都記在心裡。
花曉霜的手從梁蕭臉頰一點一點地往下滑,撫過嘴唇,撫過頸項,這一天一夜,她早已哭幹了眼淚,明明想哭,偏又哭不出來。或許,今後她再也不知道什麼是哭,也不知道什麼是笑,就和懷裡的這人一樣,安安靜靜地度過餘生。她的手指向下滑著,停在梁蕭的心口上,忽地,她震了一震,張大眼睛。花曉霜給千萬人把過脈,瞧過病,天下沒有哪個大夫的手指比她更靈敏。她分明感到,梁蕭的心脈深處,還有一點暖意,似斷還續,綿綿若存。
花曉霜如夢初醒,失聲叫道:“蕭哥哥,我一定會救活你,一定救活你……”她用力抱起梁蕭,向那白帆海船奔去,沿著河岸,她搖搖晃晃,越奔越快,聲音也越來越大,越來越急:“一定救活你,一定救活你
……”眾人聽得一呆,陡然大譁,紛紛發足隨她奔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花生從地上抬起頭來,江口的海船,早己不知去向。四面萬籟俱寂,只有岸邊的衰草叢裡偶爾傳來寒蛩鳴聲。
九如喝了一口酒,嘆道:“你清醒了麼?”花生搖頭道:“師父,俺也不知是清醒,還是糊塗,總之心裡難受。”他默然半晌,道:“梁蕭呢,他活著還是死了?”九如嘿然一笑:“和尚也不知道,他是活著,還是死了。死了萬事俱休,活著呢,你難道還要跟著人家夫妻,過上一輩子?”
花生怔忡半晌,眼中又流下淚來,說道:“師父,俺心裡好苦,為啥世上總有那麼多辛苦?俺若不長大該多好,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做,白天吃肉喝酒,晚上睡覺。看不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