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可以在都市裡哭泣,因為行色匆匆的社會容不下絕望。索性,我拐進一條摩肩接踵的街道里,逆著熙攘的人群走。這是一種折磨,被密密的身影包圍的同時被孤獨窒息,搞不清自己為什麼執著地殘喘著,只知道每走一步都有一個地方被撕扯得生疼。
很多人都願意聽我,卻沒有人肯願意信我,時空的穿梭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前途盡逝的時候,卻根本找不到歸路;在需要靈魂的時候,卻再也拿不回靈魂。相濡以沫,現在要我如何相忘於江湖?胤祥,我終於體驗到,塵世間最遠的距離,就是在我們一番廝守之後,你不知魂歸何處,我卻必須苟且偷生。
口袋裡的手機不停地響,翻開一看,簡訊紀錄已經羅列了一大行,一頁頁看下去,都是這個世界的惦念,除了加深我的歉疚和痛苦起不到任何作用。陶洋的簡訊夾雜在其中,簡短而醒目:
小柔,我是陶洋。
小柔,有一樣東西想要給你,方便的話回個電話。
小柔,不看就算了,反正對你不是很重要,再見。
我關了手機,邁上一輛空蕩蕩的公交車,任憑它帶著我在城市中顛簸。胤祥,看來,我必須在這僅有的一小段路徘徊,只要我活著,我們的故事就活著,你也就一同活著。這樣想著,我微笑地看向遠處的熱鬧,街角的嘈雜聲中傳出歌曲,有誰在聲嘶力竭地吼著:
你不曾真的離去
你始終在我心裡
我對你仍有愛意
我對自己無能為力。。。。。。
陶洋離開了,在我斬釘截鐵地宣佈沒有任何結婚可能以後,Moo說他調去了外地公司,爸媽說他去了西北,我沒有多問,陶洋是我經歷的另一個意外,可惜的是人對於意外可以無止境地遇到,卻只能接受一次。在那之後,我把所有的遺憾和指責關在門外,整日坐在電腦前,全神貫注地敲打著鍵盤,把我離奇虛幻的過往敲成滿篇的文字,風雲變幻裡的喜怒哀樂盡釋於字裡行間,我叫它《怡殤》。
書完稿的第二天,我拿著履歷走進了小區外的那所小學校,那些天真率直的如花笑靨可以讓生存變得簡單,琅琅讀書聲的洗禮讓我保有了清澈和安然,我不再數著日子過,因為時間就在他們的飛速成長中同步。。。。。。
——數年後——
“王老師,聽說您很喜歡研究清史,小劉他們家有個寶貝,還想讓您給鑑定一下呢。”對面辦公桌教語文的陳香午休時說。
我笑說:“我只是略略知道些皮毛,也都是翻書翻來的,再說了,研究歷史跟文物鑑定也不是一回事,什麼寶貝?倒讓我好奇了。”
小劉聽了端著飯盒坐到我跟前,瞪著圓圓的眼睛故作神秘地說:“不瞞您說,這個東西據說還真有來頭,不是那窮家小戶出來的,是清代一個王爺府裡的。”
“哦?是什麼東西?”我們都被他吊起了胃口。
小劉左右看了看,故作神秘的樣子逗得我們直想笑:“是一個翡翠手鐲,樣子簡單得很,只是年頭夠久,裡面刻了一個‘月’字,據說這是雍正年寵臣怡親王的大老婆的東西,其實我已經去鑑定過了,說是大概製造於乾隆年間。我猜呀,搞不好那個字就是王妃的閨名呢。”
我早已聽呆了,陳香在一旁問:“乾隆年間?怡親王妃還活著呢?我看過不少這方面的小說,知道怡親王死得挺早的。”
小劉說:“這個倒不會假,我記得我也從一本書上看過記載,說這位王妃很長壽,怡親王死後她多活了三十多年呢。。。。。。”
他後面的話我沒再仔細地聽進去,只是想笑,笑得手裡勺子都拿不住了。
“王老師,您笑什麼呢?對了,過了暑假,您該退休了吧?”陳香推推我。
我想了想:“是啊,過了暑假就退了,正好回家照看老父。”
小劉咂咂嘴:“王老師,您也夠不容易的,您父親今年也有八十多了吧。”
“可不是?我都五十多了,唉,日子真快,三十年轉眼就過去。”我又陷入沉思。
“那您的班誰來接?您班上那個有自閉症的金曉同學也是個麻煩,除了您誰的話也不聽,從一年級跟到四年級,以後怎麼辦呢?”
我嘆口氣:“那孩子已經好很多了,可以跟其他同學一起打掃衛生,偶爾還能說說話,等再大一點我想是可以徹底好的。”
幾個人點點頭,說著別的閒話去了,我整理著眼前的東西,開啟抽屜,一眼看見一個白色的本子,封面兩個手寫的大字——“怡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