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兒一心急,怒目圓睜,“阿達,你怎麼跑出來了。”
阿達掄開雙臂,兩隻腿上下襬動,笑著說,“你今天的穴沒點好,你剛走我就能動了。”
六兒一回憶,早晨起來確實有些匆忙,急著回七營拿兵器找馬去了。一個沒注意,才讓這小子得了便宜空擋。
阿達見六兒在前面沒搭茬,緊倒騰兩步,貼到了六兒身旁,賭氣道,“沒義氣,你自己跑出來做英雄。”
六兒側頭一瞪眼,無奈道,“我那是去保護我爹和……唉,你不懂。”
對於飛鍋將軍大鬧戰場一事,六兒剛開始是洋洋得意,飄飄然不亦樂乎;可是這一路狂奔,被冷風吹的頭腦清醒多了,她是又懊悔又後怕。
那一千個弓弩手面對她搭弓射箭的時候,她感覺自己好像掉進了無底的萬丈深淵,深淵底下還插滿了一把把鋒利的鋼刀,那種跌落的過程,和對死亡的等待,遠比徹底嚥氣更可怕。
沒有人知道,那一刻她的****已經僵硬的好像長在了驢的身上,絲毫動彈不得。
那種萬千大敵在後的恐懼,遠比南宅被困,夜盜羊腿,路遇野狼……更甚之,那些全是小場面。
這回不同了,一千支箭,哪怕有一半射上了……
雖然身後揹著一口保命大黑鍋,但是那鍋夠結實嗎?自己的腿上,驢的腿上都沒有防護,還有頭……如果沒有那個突然而至的噴嚏,可能自己早就嗝屁著涼大海棠了。
不過,相比死亡,六兒想的更多的是:好丟人!被射成個大刺蝟還不如讓人一刀砍死痛快,起碼死的好看點。
那感覺可笑的就像是一個人用褲腰帶上吊自殺,還不忘緊緊提著褲子一樣。
死了是小,臉面是大。
這一路,六兒把全部倒黴,笨蛋,痴線的詞語全都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膨脹。
沒頭腦。
異想天開。
衝動是魔鬼。
快把自己當神了。
不知自己幾斤幾兩。
“蘇六兒之墓”差點就悲壯地立在了五里坡上,等待明天太陽照常升起。
別的將士死了好歹還能有個拿的出手的戰功,自己的戰功是什麼?
兩口鍋砸傷敵軍統帥的大鼻子。
這事蹟似乎沒法往墓誌銘上寫。
最奇怪的是那個金兵統帥,居然沒有下令撲殺自己,以報雙鍋之仇。
要這麼想起來,他也夠笨蛋的。
幸虧他也是個笨蛋。
不然懸一懸自己小命就沒了……
阿達在旁邊緊緊跟隨,見六兒沉默不語,他嘟囔了句,“爹都讓我認了,那你怎麼不帶我去,難道覺得我沒本事?”
六兒皺眉沉思,正在為五里坡事件介懷,忽然聽到阿達在身旁邊跑邊唸叨,她臭著一張臉,白眼一飛悻悻道,“沒有,亂想,笨蛋。”
阿達一聽笨蛋二字,臉色立刻變得烏黑似鐵,憤憤嚷了句,“誰是笨蛋,我看你才是。”
六兒做了個鬼臉,張嘴一吐舌頭,不服軟的說,“我才不是笨蛋,我是英雄。”說這話時,她感覺自己好像喝了口風,肚子涼的突然咕嚕嚕直響。
唉,舉頭三尺有神明。看來不能亂吹牛,吹牛說大話老天要懲罰的。
飛鍋這事,如今做好了成了英雄;玩現了,那就是千古笑柄了。
六兒覺得自己身上發涼,臉上發燙,要說無地自容吧,也有點誇張,但是起碼目前不想再和阿達這臭小子多說話了;她小巴掌一揮,照著毛驢屁股重重的打去,毛驢跑得更帶勁了。
阿達一看,撓了撓頭,憨憨一笑,“想甩掉我,我比毛驢跑的快。”說著,他兩腿用力,身子往前一縱,一陣風似的就超過去了。
六兒一楞,捂著嘴叫喚,“臭小子,有本事你等等我。”
阿達在前面沒命的往前跑著,他不想停下,情願一直就這麼跑下去;他喜歡這感覺,一種前所未有的興奮感在他體內蔓延。
雖然有些精疲力竭,但是一種滿足感和自豪感油然升騰,自己不再是一無是處,一無所長了。
自打失憶之後,他覺得自己不僅丟失了全部的記憶,更丟失了全部的自信和尊嚴;整天茫然若空,心無所繫。此時此刻,他終於感受到了自己的長處——跑步。
如此數九寒天,他卻跑得汗涔涔,衣服都有些溼漉了。
向前奔跑,追逐風雲,心中的喜悅像泉水般噴湧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