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遠,不要再提他,不要再提燕京,求你了。”婉轉哀求,已然放下尖銳的恨意。
他說好,聞她髮間熟悉的馨香,彷彿找到一種純淨,久違的純淨。
世上還有一絲美好,而唯一的光束在他手心。
多麼美好,個彌散著薄霧的早晨,他握住夢寐以求的快樂。
“你說的那個人,是指韓楚風?”他坐在桌邊,饒有興致地看著莫寒用早飯,滿桌甜食,彷彿將空氣染出甜膩。
抿口蓮子羹,她舔舔嘴唇,一絲甜味都不願放過,“對於金軍,對於完顏煦,軍中無人比他更熟悉。知不信他,恐他反再反,但信,因為不曾見過他在燕京經歷的置身烈獄般的生活。千軍易得將難求,況且,他已無退路,不是麼?”
襲遠淡笑著刮她的鼻樑,若兒時嬉戲般,“這麼多年過去,口味倒是都沒變,還是嗜甜如命。”
莫寒放下手中釉瓷調羹,眼神淡漠,“因為生活太苦……”
心上一痛,他握住她的手,帶著疼惜說道:“以後不會,以後不會了。”
你不知道麼?痛苦永遠延續,它長在心頭,不死不滅。
有什麼已然毀滅,壯烈而絢爛,燒乾所有眼淚。
迷局
囑咐莫寒幾句,襲遠便匆匆趕回回紫宸殿,他是帝王,是這廣袤領土的統治者,還有許多事情等待他處理,比如邊疆戰事,比如賦稅徵訂,比如收拾主和的朝臣…………
莫寒亦不留他,他說要走,她只是含糊應聲,道一句恭送聖上,卻連眼皮都不抬一下。
“朝廷那些個老頭子可是走運了,氣都撒在我這,明日上朝可都沒他們什麼麻煩 !”
他轉身,她低聲抱怨。
他笑,提步走入暖陽之下,吩咐王順在紫宸殿挑幾件頂好的瓷器送來。
走了幾步又停住,轉過身來看著背後躬身聽命的王順,清朗的眉目間隱隱顯露出飛揚神采,“從今往後,但凡新晉貢品都先撿著幾樣最好的往玉華殿送,而且,由我親自挑。”
王順略微愣了愣,片刻便應承下來,抬頭望著帝王大步遠去的背影,暗自驚心。
這般恩典,卻不知是福是禍。
“醒了?”
遙勉盤腿坐在床榻上,安靜地看著她,忽然覺得窘迫,下意識地往內裡躲,囁嚅道:“姑母…………父皇…………”
莫寒招呼宮女服侍遙勉穿戴,伸手理了理遙勉襟口,“邊疆戰況又有變化,皇上要同大臣們商議國事,大過年也不得閒。怎麼?嚇住你了?”
遙勉謹慎地打量過莫寒的表情,又低頭看著腰間掛墜,搖頭答道:“遙勉無用,不能為父皇分憂。”
話未完,便聽見頭頂傳來“噗嗤” 聲輕笑,他好奇地抬頭卻突然感到臉頰一痛。應是端莊賢淑的女子此刻竟捏著他的側臉,笑意盈盈,“小東西才多大呢,就跟個老頭似的,小心年未弱冠便長出一臉褶子,到時可沒有姑娘喜歡!”
遙勉有些惱了,氣鼓鼓地揉著略微發紅的臉頰,再抬眼看去,那人仍是絲毫悔意也無,那彎月似的眉眼卻讓人怎麼也生不起氣來。
“好了好了,不鬧你了。”任由纖巧在肩上罩上一層厚重的披風,她側過頭向躲
在角落裡嘟著嘴巴,滿臉委屈的遙勉伸出手,“年初一,按理說是要去延福宮給皇后問安的,今日我陪你一同去,願意麼,三殿下?”
遙勉愣了愣,靜靜看著眼前蒼白得有些病態的手,眼角略微有了溼意。他最不情願的便是去延福宮,去向那從五品太府寺少卿之女請安問好,而四周那一雙雙幸災樂禍的眼睛更令他恐懼,唯恐不能再失態,唯恐讓母后失望。
而今,終於有人可以讓他暫時倚靠。
“遙勉,再不走可真要晚了。”語畢,她便去牽遙勉的手,微涼,帶著細微的顫抖。
進延福宮時遙勉並未依禮跟在莫寒身後,而是照著她的吩咐緊緊挨在她身側一同入殿。
是否聽聞內侍通報是她與遙勉一同來時便已覺驚異,才會如此急切地想要一探究竟,從而莫寒踏入正殿時所見的便是眾人翹首以待的情景,不由得在心底暗笑,這樣的心情她許久未曾體味過。
每一個人都在猜測她要做什麼,答案五花八門,而謎底永遠不會是他們所想的那一個。
因為目標不是此刻元慶殿內任何一人能猜到的。
與人鬥,其樂無窮。
由近及遠,延福宮眾人一一行禮,狀似恭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