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手中的寬刀已有出擊之勢,但韓楚風只是慢悠悠地帶著一列部眾與他們擦身而過,對這樣劍拔弩張的氣氛視若無睹。
“只剩西北山崖未曾查過,不過那是懸崖峭壁躲不得半個人。想必完顏煦是死了,你們隨本將回軍領賞去吧。”
莫寒只是望著漸行漸遠的馬蹄,獨自低語,“多謝。”
三千騎兵就此走遠,做好拼殺準備的侍衛面面相覷,卻聽得莫寒一打馬鞭,向前衝去。
“走,西北斷崖!”
血跡。
低矮的草葉捧著露珠一般晶瑩的血滴,離山崖愈近,心中便愈是焦灼。
雜草掩映之下,山崖的另一端,她聽到細微的呻吟,便不管不顧地衝進洞穴,卻險些送了性命。
胡爾諾的刀離她纖細的脖頸不到半寸,兩人皆是一愣。胡爾諾收起刀,突然往坑窪不平的地上重重一跪,嘶啞著聲音說道:“屬下死罪!”
莫寒喚他起來,目光卻未曾從洞穴深處的人身上移開。她提起裙角,一步步緩緩走近。她一直覺得,自己足夠堅強,能夠勇敢地面對以後的每一次傷痛。但此刻,僅僅只是看見他染血的衣袂便再也忍不住積蓄已久的淚水。
側坐在他身旁,視線從他身上觸目驚醒的傷口一一掠過,最後停留在那張看過無數遍,想過無數遍的臉上,她伸手,顫抖的指尖描摹著堅毅的輪廓。他全身發熱,臉已燒得通紅,昏迷之中不斷吟著破碎的字句,聽不真切。
一滴淚,墜在乾涸的唇瓣上,為翻起的白色皮屑帶來一泉苦澀的甘霖。他低語,不住地喚,阿九。
鬆開緊握的手,莫寒胡亂地擦一把眼淚,喚岑繆涯進來為完顏煦治療傷勢,卻獨自一人走到洞外。
日已偏西,為暗紫的蒼穹鑲出一道金色的邊。
涼風習習,吹亂了早已鬆散的髮髻。岑繆涯從洞中走出,抖落衣袍,站在洞口看著山崖上迎風而立的纖細身影,略有感慨。
“沒事了,但需要休養。”
莫寒回首,拂開粘在唇邊的髮絲,如釋重負,“是麼?沒事就好。此番有勞先生了。”
岑繆涯見她不動,沒有絲毫進去探視的意思,忍不住開口問道:“不進去看看?”
遠眺斜陽,絢爛光輝只剩片刻美麗,她搖頭,眼角早已乾透,只剩些許淚痕心酸著她難言的苦楚。“此時此刻,他必是不想見到我的。”
他大概已經猜到,自始至終,她便知曉韓楚風必然叛變,卻隻字不提,如今,她著實是讓他恨入骨髓了。
“還要勞煩岑先生在此處照顧王爺,十二名護衛我會留下十個,其餘的隨我回燕京,即刻啟程。”
岑繆涯上前去,想替她挽起凌亂的髮絲,不料,卻被她翩然躲開,只好苦笑道:“阿九,何必這樣逼自己?”
“沒有,都是我活該罷了。如果我早告訴他,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但如果我真的做了,便要揹負一生的愧疚,我寧願欠他的,不願欠韓楚風。”
“唉……”他嘆息,卻讓人覺得是在惺惺作態,“走之前,去看看他吧。”
“他醒了嗎?”
“沒有,仍是昏迷。”
莫寒微微頷首,向洞穴走去。
落日沉沉,轉眼已無蹤影。
淡紅色絲緞隨著她輕緩的腳步在塵埃之上盪漾出一朵朵清蓮,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小心,儘量不發出任何聲音,以免驚擾了他難得的睡眠。
她提起裙角,安靜地坐在他身旁,彷彿很多個日夜,都是如此靜靜嚮往。
如此陋室,她依然覺得幸福, 只因仍可聽到他平穩的呼吸,還有,只需將垂落在一旁的手指伸直,指尖便可觸到他有些粗糙的手背。
還未察覺,笑容已然溢滿唇角。
暮色沉沉,借用最後一絲霞光,她俯下身子,將吻輕輕落在他微簇的眉心,羽毛般輕柔,帶著她的溫度,然而,更像是作別。
耳邊又回想起那一句,來是偶然,走是必然。而她最終亦要迎接那一場必然的分離。但能否如徐志摩一般,揮一揮衣袖,什麼都不留。
“你睡著的時候與盡歡真是像。”
“我走了。”
襲遠必然要有更大的動作,大約有兩條路留給她,一生一死。
生,便隨念七南下汴梁。
死,就要在完顏晟拿她洩憤之前,自我了斷。
如此,一別再難相見。
她整頓起身,手腕與他相親,爾後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