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應麒埋怨种師道不處理好人際關係卻是冤枉對方了。童貫和种師道的矛盾既不是一些日常禮節問題、近日私怨小仇所引起更不是种師道“通情達理”些就能解決。童、種兩人的深層矛盾歸根到底在於對軍隊領導權的爭奪!
真正有足夠的才能與威信來做這十幾萬大軍最高統帥的其實應該是种師道而絕不是童貫!這一點三軍將士知道遼夏敵軍知道甚至連大宋皇帝也都知道!但是趙佶還是派了童貫壓在種師道頭上委他以方面決斷之權而童貫也拒絕承認自己不如种師道。他不但要證明自己比种師道強而且也要壟斷這一次北伐的軍功!原來自太宗北征失敗後趙家天子便立下世代相傳的訓示:無論同姓異姓凡能規復燕雲者即封王!這是大宋高得不能再高的榮譽。無論是誰成就了這件事情生前固然位極人臣死後也將名垂青史!
此番平燕之議肇於燕人趙良嗣。趙良嗣在遼廷混不下去跑到了汴梁他手頭無它物可以賣給趙家只好賣燕京——要想在大宋升官財唯一的途徑就是立下平燕大功。而為了說服北宋朝廷出兵瓦解反對派的持議他又把燕人對大宋的嚮往以及遼軍的軟弱大大誇張甚至扭曲了。其實契丹南京道境內百姓真實的想法如何趙良嗣也未必不知道但他在道君皇帝面前既已說成那樣此後便再也改不了口了。大宋朝廷對燕京的瞭解又基本來自趙良嗣和雄州守臣和銑而和銑所知其實也受過趙良嗣的重大影響所以大宋對北伐物件的形勢來源幾乎全是趙良嗣的一面之詞。
和銑平庸之輩李應古碌碌之徒當代宋廷北疆重臣不是像和銑這樣的腐儒就是像李應古這樣的佞臣都沒有能力甚至沒有興趣去了解契丹的實際情況。至於蔡京、王黼、童貫等人節制下的大小官吏要麼就是坐而論策要麼就是道聽途說都不肯花死功夫去做一點老老實實的間諜工作。甚至漢部透過一些途徑白送過來的諜報也因為與當前權貴的喜好不同而被層層官僚系統過濾掉。
謊言累積得多了以後幾乎連說謊人自己都開始相信而人云亦云者更成為謊言的堅實擁躉。雖然种師道等少數人出於“常理”的判斷覺得事有蹊蹺但軍中高層相信燕人“望南師如魚望水”的仍大有人在尤其是道君皇帝和童貫對此深信不疑。既然被女真人打得奄奄一息的契丹人軟弱可欺而燕京的百姓又如此擁護大宋北伐那這一仗除了勝利以外難道還能有別的結果麼?既然勝利是唾手可得的事情那打仗就不再是重要的事情了至少對童貫來說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壟斷這件必然會到手的大功。
這兩日大軍在雄州休整期間种師道忙著收集內外各方面的情報而童貫卻在為如何架空种師道大費苦心。
大宋部署未定而契丹精銳卻已南下。鄧肅催促楊應麒道:“聽說耶律淳已命耶律大石為西南路都統蕭幹為副屯兵涿州新城。大戰隨時觸七將軍你再不走只怕就要直接捲入戰火之中了。”
楊應麒也知道就算形勢不急自己也不應該長時間離開塘沽當下答應了說道:“你安排一下吧我就回去。”想了想先派人去跟种師道請辭。
鄧肅道:“經略相公雖是正人但他畢竟是大宋都統制這事還是別告訴他了免得節外生枝。”
楊應麒道:“不然。這裡是大宋境內以他的身份能耐若有心要扣留我必然在附近安排下監視的耳目。瞞怕是瞞不過他的既然如此不如大大方方地跟他告別反而顯得光明磊落。”
鄧肅說不過楊應麒只好從他。而种師道果然沒有阻攔的意思只是派了種彥崇以私人身份來送行。臨別之際楊應麒見種彥崇神色恍惚似有心事問起緣由才知道種彥崧病了而且病勢不輕。原來種氏兄弟那晚護送楊應麒回來時剛好遇到這一年最後一次回春寒種彥崧當晚就感不適回去後竟病倒了。
楊應麒驚道:“這可是我累了彥崧賢弟了!”
種彥崇忙道:“不能這麼說。其實這幾天軍中病倒的人不在少數而且崧弟病倒一半是因為風寒一半也是因為水土不服。”
楊應麒道:“我在海外做生意本不敢妄議大宋軍務。但看雄州如今的佈置對士兵的護理注意得很不夠。可別臨陣弄出疫病來才好。”
種彥崇忙道:“此事家祖父也十分在意如今已催人著手去辦。幸好生病的人暫時沒有繼續增多之勢。”
楊應麒道:“汴梁的醫士靈藥天下無雙。只是不知軍中有多少?若有不足處可來信告知我……我定勸歐陽將軍派醫送藥來援。還有漢部良醫對風寒症尤有心得在這一項上或許不下汴梁御醫。我回去後馬上請國手來為彥崧賢弟看視。”
種彥崇見他如此熱心心中感動道:“小七兄多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