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4部分

修持,便可悟道;北派主‘漸悟’,就是說要一點一滴地積累,一天一天地求有進境,才能悟道。”

“後世的人多認為南支比北支高妙,其實不盡然,南支有南支的道理,北支也有北支的道理;但我以為北支比南支更切實際,因為生而悟道的人,或突然便能解悟的人,到底少有,而北支是主張‘時時勤拂試’的,比如面上的汙垢,你說是不是要天天洗面呢?”

“你不是佛門弟子,但我卻望你能記著神秀祖師的話:‘時時勤拂試,勿使惹塵埃。’尤其當自己有什麼迷亂的時候,更要想怎樣去拂拭掉心中的塵垢。”

柳夢蝶聽了這一番話,雖然覺得道理頗深,但不免覺得奇怪,師父的話,太像“臨別贈言”了,但她也不敢再說什麼話。

當下心如又說道:“你們且各自安歇吧,慧修明天會將兩口塞外慣行沙漠的健騾交給你們。”

但第二天,他們竟不能和心如話別了,柳夢蝶辭行時,見師父端坐蒲團之上,雙目低垂,已告圓寂(死)了。蒲團上還留給柳夢蝶一張“遺訓”,上面寫著:

“百千法門,同歸方寸;河沙妙德,總在心源。一切業障,本來空寂;一切因果,皆如夢了幻;無三界可出,無菩提可求;能斷無明,真如可證!”

柳夢蝶也跟心如讀過一些佛典,知道“菩提”的意思便是“最高的道”,“無明”的意思便是指貪、嗔、痴三種情孽。心如所說的也是禪宗的根本主張,不是靠唸佛,靠信佛能求得“大道”(菩提)的,要求得大道,到達真善美的境界(即“真如”)就應該斬掉無明。

三年師徒,恩深義重,柳夢蝶自然少不了有一番悲痛,也記著了心如的話。但她在料理了心如的後事後,卻突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心如神尼的圓寂,在婁無畏還不覺得什麼。他知道一些有道僧尼,在風塵遊戲,享了遐齡,覺得世事無所牽心的時候,自行坐化,是常有的事。但柳夢蝶卻和他的感覺不同,她倒是有了一種奇怪的“預感”。

她雖然還是一個小姑娘,而且正是生命力旺盛,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少女,對佛門空寂,自然沒有什麼“興趣”。但她到底追隨心如三年,多少懂得一些禪宗的規矩和習慣。禪宗是不說法,不著書,在覓得衣缽傳人之時,前宗就圓寂的。昨宵心如對自己說了那麼一番說話,而今就突然圓寂,她想莫非心如已把自己看成了“衣缽傳人”。自己是心如的弟子,但卻僅是俗家弟子,並非想傳她的佛家衣缽,難道心如的願望,是要自己像她那樣,遁跡空門?

柳夢蝶以往雖然對心如神尼頗為依戀,但她卻是專心向心如習武,而並不是對佛家有什麼興趣;她對蒙古草原,西藏鹽湖,雖也感到新奇,但叫她在荒涼的草原長住下去,她還沒有這份“耐力”。

這奇怪的預感使柳夢蝶很是不安,但也很快地消失了。她自己在心裡笑她自己:“傻姑娘,你不出家,誰還能叫你披上袈裟?”

在料理了心如的後事後,柳夢蝶又神馳於關內的原野了,她想到碧波撒濰的高雞泊,她想起疼愛自己的親人,爸爸和媽媽,還有三師哥左含英。“哎!左含英可並不是自己的‘親人’呀!”柳夢蝶一想到左含英的影子常常會像自己爸媽的影子一樣,一同泛上心頭時,她的臉是微微有點羞紅了。但想到這些人,到底給她帶來一份不小的喜悅!

可是在迴向關內的旅途中,又有一種新的不安的情緒,在向她襲擊了!她有點苦惱,也有點恐懼。她覺得大師兄變了,和三年前的大師兄很不相同了。三年前大師兄也曾有一次帶自己跋涉長途(還有左含英呢),但在途中,大家都是愉快地談天。爽朗的笑語,每一個日子都很容易地過去,並不感到旅途的遙長。但這一次呢?在大師兄的面上卻看不到爽朗的笑容,就是笑也似乎笑得很勉強。

柳夢蝶又看出他對自己也好像拘束得多了,他常常不能很流暢地和自己談話,好像要經過很艱難的思索,才能組織好他的話語。他在騾背上常常歡喜回顧自己,當自己以為他有什麼話要說,縱騾上前與他並肩而行,問他有何話時,他又囁囁嚅嚅,含含糊糊地說是怕自己落後,怕又碰到像在武邑那樣,被兇徒分開截擊。

柳夢蝶心裡,不由得暗暗奇怪,為什麼豪氣逼人,英姿颯爽的大師兄,會變得好像扭扭怩怩的女孩子?

大師兄的態度,在她心裡結成了一個謎,但這個謎也很快地就被揭破了。那一天他們走過了綏遠首府歸綏的北部,在大青山一家民家投宿。大青山巔,是終年積雪,亙古不化的,有一首詩這樣描寫過它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