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他就進門兒了,北京城的生意人永遠既和氣又周到,夥計擱下手上的事兒,把他讓到一付座頭上。
別看郭懷是生平第一次進京,京裡的事兒,他知道得還真不少,一坐定,就自己掏出一小包茶葉遞了出去。這也是京里人上茶館兒的一個特色,大部分的茶客都是自帶茶葉。
京裡的茶葉館,一律論包,一小包,一小包,恰好夠沏上一壺的,不論多少包,包得絕對一模一樣。十包捆在一塊兒,準是個下面大,上頭小的寶塔形,而且,多少錢一包的,用什麼顏色的紙包,都有一定,老喝茶只一看紙包的顏色,就知道是多少錢一包的。
茶館兒夥計當然更清楚,他一看郭懷那包茶,就知道是精選的上好茶葉,不敢怠慢,轉眼工夫就把沏好的茶送上來了,一色雪白的茶具,碗是細瓷的。
夥計把茶雙手往桌上一放,還賠著滿臉笑來了這麼一句:“這位爺,要是小的沒瞧走眼,您這茶葉,恐怕是貢品。”
好在茶剛沏好還得悶一會兒,不能急著喝,而且郭懷也不急喝,他微一笑道:“夥計,你好眼力。”這位的穿著不怎麼樣,可是看相貌、氣度,再加上這貢茶,還能不表示有來頭?聽說皇上的阿哥們,可是經常到處逛的。
夥計的臉色一肅,兩手垂了下去。
郭懷看在眼裡,又是一笑道:“不是我自個兒的,是我一個親戚送我的。”
就算不是自己的,能有這麼一家喝貢茶的親戚,那來頭也夠瞧的了。
夥計哈著腰,賠著笑,連聲道:“是,是。”
夥計這兒剛認定他是個有來頭的,他自己接下來的話,把夥計這份認定馬上又弄砸了:
“夥計,我剛進京來,人生地不熟,想找個事兒做,找碗餬口的飯,你知道哪兒短個人手麼?”
夥計怔了一怔,又賠上一臉笑:“這位爺,您是跟我開玩笑?”
“夥計,養活自己的事兒,我是再正經也沒有了。”
看樣子,的確不像是開玩笑。
夥計沒笑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一雙目光落在了那一壺貢“品”的上。
郭懷還有不明白的?道:“我剛說過,這包茶葉,是一家親戚送的,這家親戚,遠在南方,他或許願意管我的事兒,但我不願意仗這份關係。”
有骨氣,好志氣,是個男子漢,大丈夫。
夥計抬起了眼:“您要是說真的,我倒是知道這麼個地方,‘天橋’邊兒上有家鏢局短人手。”郭懷道:“北京城臥虎藏龍,什麼好樣兒的沒有,鏢局還會短人手?”
夥計道:“您從外地來,您不知道,京裡有家大鏢局,叫威遠,南七北六都有分支,目從有了這家威遠,原有的鏢師也好,趟子手也好,也全投了威遠,如今就剩下這麼一家不服氣,還強撐著,可是一個月給不起多少,您還願意往那兒去?”
郭懷道:“我不計較多少,能有地兒吃飯睡覺就行,而且我這個人有個怪脾氣,從不附炎趨勢幫勝家兒。”夥計道:“那就行了,您往那兒去吧!就衝您這不計較,準成.那家鏢局叫‘群義’,好找.一到天橋就看見了。”郭懷二話沒說,丟下塊碎銀,站起來了。
夥計怔了,一壺貢茶,連碰都沒碰,而且這會兒也剛悶好,正好喝。
定過了神,夥計忙收起碎銀,端起那壺茶往後去了。茶錢給多了,一壺這輩子從沒嘗過,做夢也夢不到的貢茶,要是沒耳朵擋著,夥計的嘴能咧到脖子後頭去。
夥計沒說錯,這家群義鏢局真好找,一到天橋就瞧見招牌了,黑底金字,金字都變成了白的了。坐落天橋,是個熱鬧地兒。
可是,這時候的天橋還沒開市,正寂靜冷清。
看樣子,這家鏢局離關門兒歇業不遠了,能硬撐到如今,已經是很不容易,很不容易的事了。局主必然是個寧折不屈的硬漢。
看那兩扇門兒,那個院子,哪像家鏢局,不知道局主怎麼想,別人看在眼裡都心酸。
門上油漆剝落了,牆上的土,也掉得東一塊,西一塊的,破落、冷清,但是很乾淨。
也足證,那位局主,是個很好面子的人。
郭懷到的時候,鏢局還沒開門兒,站在門口正打量的時候,兩扇門兒呀然開了,從裡頭走出個姑娘,手裡提著掃把、簸箕。
姑娘年可十六七,一身白底小紅花褲褂兒,挺合身,把姑娘剛健婀娜的身材全顯露了出來。姑娘長得也真不錯,很白淨,柳眉杏眼瓜子股,粉妝玉琢的小瓊鼻,鮮紅一點的小嘴,兩眼閃動著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