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回到家中。文子榮回來後，他家裡突然變得熱鬧起來，在形式上也更像一個家了。

文星去文德利家漸漸多起來，但他很少去三祖父文清榮家。他覺得三祖父家太遠了，而且沒有與他同齡的孩子。至於大祖父，他連名字也叫不出。他光棍一根，很少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與另外兩位祖父相比，文星覺得爺爺是最笨的。

文星從未見過祖父思考什麼，生活中各種各樣的壓力與他是毫不相干的。他極少受到精神上的壓迫，妻子承受了全部痛苦。他幾乎沒有獨立地思考過生活。文星偶爾也會聽到祖父的抱怨，但咕噥了幾句後，他還是無可奈何地服從了。妻子的命令很少出現差錯，即使偶有錯誤，他也無法辨別。他們之間沒有暴力，女人的抱怨足以打垮文申榮的任何自尊。

因為自己可以支配田地，文申榮對它傾注了全部的心血。只要天氣晴好，他總是呆在田裡，他幹起活來是不管時間的，彷彿只有在田間忙碌才能找到人生的樂趣。早出晚歸變成了他的人生習慣。

儘管如此，他的莊稼卻並不出色。他的認真其實是一種緩慢的煎熬，在無形之中空耗自己的生命。文申榮就像一頭負重的老牛在緩慢地前進，一如他走過的人生。

閒聊時，文申榮常常自詡他那點可憐的經驗。不屑一顧的聽眾為了打斷他，總是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恭維他，他絲毫不知，竟糊里糊塗地接受了。他幾乎永遠也分不清別人的話是恭維還是讚揚。他有什麼特長呢？如果按他所說的，就是趕車的技術非常高超。文星看過他趕車，他沒看出祖父有多麼高明的技術，只是有些專注罷了——這玩意能有什麼高明的技術嗎？他唯一知道的就是祖父搓草繩的速度非常快，因為他見過。他認為自己的祖父除了愚笨的頭腦造成的老實外別無其它任何長處，在精神上，他的祖父是一個零，是真正的虛空。

愚昧如期帶來了災難。

為了灌溉莊稼，村子西邊的大水塘上建起一座蓄水池。為了保護行人的安全，蓄水池上安裝了鋼鐵護攔。一天中午，文申榮看著這些鋼鐵動心了。

“這可是好東西，我得弄幾根！”

田野裡靜悄悄的，他四下裡望了望，沒發現什麼人，心裡一陣暗喜：多麼好的機會！

文申榮放下鋤頭，用力扭起一根護攔。護攔非常牢固，為了得到它，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氣。終於，夢想的東西得到了，他也因巨大的慣性摔下蓄水池。蓄水池沒有水，水泥地面非常堅硬，著地時他的胳膊摔斷了。

三個月後，文申榮又可以下地幹活了。但這給他留下了終生殘疾，他的右臂再也無法伸直。　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第2部（10）

十

暑假終於在文星的期盼中來到了。他早已制定好許多計劃，那都是關於“享樂”的內容。但文星與哥哥都到了勞動的年齡，他們必須參加一些勞動了。在烈日下勞動無疑是痛苦的，但這樣的時間並不多，否則他真的要詛咒假期了。

捕蟬是一項有趣的活動。它的準備工作是這樣的：把兩根竹竿連結起來組成一個，就做成了捕蟬的長竿；把麵粉反覆洗滌去掉大部分澱粉後就會得到一小塊粘稠的東西（主要成分是蛋白質），這是用來把蟬從樹上粘下來的。

附近的樹木稀少，為了捕到更多的蟬，文星與哥哥去離村子一公里遠的徒駭河。站在河岸上，小河的景色盡收眼底：河水清澈明亮，像一塊巨大無比的玉石；岸邊是蘆葦叢，悅耳的鳥鳴不時從裡面傳出。河壩上涼風習習，極目遠望，讓人心曠神怡。這幅畫是具有樸素靈魂的：遠處，一個漁民正在撒網捕魚，巨大的帽笠遮住了他的面部。當他停下來坐在船頭吸著煙凝視遠方的時候，這一切便真的成了一幅靜止不動的畫。

這兒是蟬的世界，它們棲息在高高的樹上，得意地鳴叫著。文光把纏著麵筋的竿頭對準蟬翼輕輕一碰，它就被捕了。文星負責把蟬從竿頭上取下來，裝入袋中。有的蟬在被捕時還拼命地大叫大嚷，一聽就知極不情願離開高高的樹枝。需要注意的是：面膠對蟬的光滑軀體不起作用，在捕捉時一定要對準它的翅膀。

“哈哈……又逮住了一個！”每當文星看到被粘住的蟬拼命掙扎想逃脫但又不得不束手就擒時，他的心裡就樂開了花。

文星與哥哥輪流執竿而捕，時間不長，他們便捕到了數量可觀長滿利足的蟬。蟬中也有很敏感的傢伙。當他們的竿頭剛觸到一些蟬的羽翼時，它就振動著翅膀高飛了。更令人氣惱的是，它還發出“吱”的一聲脆鳴，彷彿在歌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