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把手!”
這回沒人攔他,嚴宵寒大步衝了進去。
只用了一眼,他就覺得自己被抽空了魂魄,痛徹肺腑裡夾雜著劫後餘生的後怕,飄飄蕩蕩,像個遊魂一樣悄無聲息地來到病床前。
傅深閉目仰躺在床上,面白如紙,嘴唇發青,半身都插滿了金針,如果不是胸口還有微弱起伏,幾乎與一具屍體無異。
杜冷忙的滿頭大汗,他是段歸鴻的人,又是隨軍軍醫,傅深出事後自己偷跑到這邊來投敵,為了把人從閻王爺手裡搶回來,一天一夜沒過閤眼。他嗓子已經啞了,因此說話格外簡短冷硬:“將軍掙扎起來我按不住,你幫個忙。”
嚴宵寒卻仍未回神,佇立在床前,從指尖到頭髮絲都是僵直的。
杜冷嘖了一聲,反手抽出金針挾在指間,寒芒閃動,對準嚴宵寒後背穴位就是一針。那人渾身抽搐似地抖了一下,緊接著忽然別過頭去,驀地嗆出一口血來。
“急火攻心,氣血逆行,”杜冷冷漠地道,“別發愣,也別急著哭。我要拔針,你幫我按住他,只要能熬過今晚,醒過來就沒事了。坐下。”
嚴宵寒嗆咳了兩聲,多虧杜冷那一針,他從走火入魔的混沌神思中醒了過來,自己默默擦乾淨掌中血跡,坐在床邊,伸手按住傅深肩膀。
他身上也涼的像死人一樣,那溫度令嚴宵寒心裡狠狠一哆嗦,突然升起一點不祥的念頭。他在恐懼中不著邊際地想:萬一傅深真死了,他該怎麼辦?
隨著杜冷取針的動作,傅深的身體逐漸回暖,手腳開始有了細微震顫。等到只剩胸腹間大穴中埋的幾根針時,他於昏迷中皺起眉頭,右手微抬,在半空中抓了一下。
嚴宵寒忙伸手過去,被傅深一下攥住了手腕。
“小心點,”杜冷朝這邊瞥了一眼,警告道:“按住了。”
下一個瞬間,他雙手齊出,飛速抽掉僅剩的幾根金針,傅深的軀體先是劇烈地痙攣了一下,隨後瘋了一樣掙扎起來,嚴宵寒差點被他一肘子杵下床,右手手腕炸開一陣劇痛:“敬淵!”
杜冷道:“別鬆手!”
情急之下,嚴宵寒撲過去一把抱住了不住掙動的男人,任憑瘦削堅硬的骨骼關節在他懷中衝撞,砸出連聲悶響,卻自始至終沒有哼過一聲。
他不會放手,死也不會放。
兩人僵持了不知多久,傅深的掙扎逐漸弱下來,嚴宵寒反而有點慌,剛想問杜冷是怎麼回事,就聽見懷中人喉間發出微弱聲音,緊接著一口血噴了出來。
嚴宵寒瞬間心涼了半截。
杜冷卻長鬆了口氣,腿一軟,跌坐在旁邊椅子上:“成了。血吐乾淨就好了。”
嚴宵寒沒說話,也不敢鬆氣,他一輩子也忘不了今晚這一幕:傅深在他懷裡一口一口地吐血,他眼睜睜地看著鮮血從紫黑色逐漸變為殷紅,最後滿屋都是濃重的血腥味。兩人衣襟上全是血,彷彿坐在了一地血泊裡。
那時他忽然感覺不到痛苦和焦慮了,反倒異乎尋常的平靜,抱著奄奄一息的人,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如果傅深死了,他就進京摘了皇帝的狗頭,再反手給自己一刀,下去陪他。大家一起化灰,誰也別過了。
段歸鴻不知什麼時候進了裡間,傅深已止住吐血,陷入昏迷,他站在不遠處等了一會兒,見嚴宵寒始終沒反應,略尷尬地咳了一聲:“那個……咳,你要不然先去換身衣服,讓杜冷給你把傷口包一下,再來守著他。”
嚴宵寒稍微側頭,顯然是聽進去了。他託著傅深的後腦,小心輕柔地將他安放回枕上,然後站起身來,腰背筆直,神情冷淡然而不失禮節地朝段歸鴻一頷首:“勞煩王爺叫人送盆熱水,我給他擦完身再去沐浴。”
“啊,”段歸鴻沒想到他會這麼客氣,還愣了一下:“好。”
方才言語如刀、咄咄逼人卻急紅了眼的人,此刻彷彿換了個靈魂,周身縈繞著拒人千里的寒氣,變得冷淡自持,彬彬有禮。
倘若傅深醒著,說不定能認出來,這才是他最熟悉的、飛龍衛欽察使的模樣。
是那個無所顧忌,心狠手辣的禍國奸佞。
嚴宵寒給傅深擦洗一遍,換上乾淨衣服,自己到外間洗去一身風塵,回來後就著一盞不太亮的小燈,在傅深床邊枯坐了一整宿,段歸鴻和杜冷誰也沒不識趣地上前打攪他。
寂靜漫長的秋夜裡,他攥著傅深總也暖不起來的手,在他乾裂的唇上烙下蜻蜓點水般的一吻。
內心烈焰四起,恨意滔天,那一吻卻輕柔克制,如同不忍打碎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