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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

鳳城寒盡怕春宵。

傅將軍雖然是世家公子,但學識實在有限,以前讀的書早還給了先生,這句詩的上聯他居然想不起來了!

他模糊地記得這首詩好像是寫不願起床的,詩句裡恰好又有嚴宵寒的名字,因此翻來覆去地嘀咕了好幾遍,直到外面聲息平靜,他再度沉沉入睡,在夢裡似乎還念念不忘。

等他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在嚴府的侍女伺候下梳洗用膳,又咬牙硬灌了一大碗苦藥湯後,傅深仍然沒想起那首詩的全名。他是那種一旦想不明白,就會刨根究底直至鑽透牛角尖的人。傅深坐在窗前思考了半天,最後乾脆對侍女道:“去你家大人書房給我拿幾本詩集來,要七言絕句。”

侍女早上得了嚴宵寒的吩咐,不敢怠慢他,忙提著裙子去找書。嚴宵寒也不是什麼風雅之士,書房裡詩書不多。侍女抱了一小摞給傅深,恭敬道:“侯爺,這些是書房裡所有的詩集了。”

傅深拎起一本翻看,居然還一邊看一邊嫌棄:“不學無術。”

侍女低垂著頭,肩膀可疑地抖了兩下。

這摞詩集足足翻了小一個時辰,傅深最終在一本落灰泛黃的唐人詩選裡找到了那句困擾了他許久的詩句的出處,此詩題為《為有》,全文是:

為有云屏無限嬌,鳳城寒盡怕春宵。

無端嫁得金龜婿,辜負香衾事早朝。

傅深臉都綠了,險些岔氣,火冒三丈地摔了書。

傍晚嚴宵寒下朝回家,進門時傅深正在窗前對著案上的文房四寶發呆,他有意放重腳步,傅深抬頭一看,那句可怕的“辜負香衾事早朝”立刻開始在腦海中不停迴盪。他面色幾變,一口氣走岔,登時驚天動地地咳嗽起來。

嚴宵寒嚇了一跳,忙過去給他拍背順氣:“怎麼了?我嚇著你了?”

這話問出來都嫌荒唐,傅深一邊擺手,一邊抓著他的小臂咳得停不下來。嚴宵寒觀察片刻,見他不像有事,只是不小心嗆著了,懸著的心才落回肚子裡,忍不住挖苦道:“侯爺,您可真穩重啊。”

傅深把他的手甩到了一邊。

兩人一坐一立,修長身影映在花窗上,宛然如一對璧人。傅深的咳嗽好不容易平息下來,嚴宵寒隨口問:“在府裡住得還習慣麼?有什麼想要的直接跟下人說,別拘束。聽說你今兒摔了本書,出什麼事了,跟我說說?”

傅深面不改色:“一時手滑。”

嚴宵寒狐疑:“真的?下人若得罪了你,不用給我面子……”

傅深斜眼看他:“你當自己在我這兒有多大面子,值得我忍氣吞聲?”

嚴宵寒於是不再追問,心中暗笑自己或許把傅深想得太脆弱了。一個身在風刀霜劍之中,還能說出“有所為有所不為”的人,承受能力遠比他們這些隨波逐流的人強。

這世間,熱血會冷,壯志不復,英雄與小人最終同歸塵土,讚美與罵聲都會化作虛無,強求並沒有意義,所以他從不在乎“別人”。可時至今日,嚴宵寒忽然發現自己其實未能免俗,他希望這個人的赤誠與傲骨,能消磨得慢一些。

“今天宮裡有什麼動靜嗎?”傅深隨手收拾攤在桌上的紙筆。嚴宵寒道:“訊息已經傳開了,不過眼下都在觀望。我聽說御史臺要為你上摺子,畢竟那天你在宮門前跪了許久,鬧到了陛下臉上。腿傷感覺如何,現在還疼嗎?今日發熱沒有?”

“沒大礙,下午沈先生來看過了,”傅深道,“賜婚畢竟是私事,你我不出聲,別人不好開口。你覺得呢?”

嚴宵寒:“我已經在皇上面前應下了,不能改口。”

傅深沉吟片刻,沒有明說,只說:“行,我知道了。”

嚴宵寒餘光瞥見桌上亂糟糟的字紙,上面都是傅深寫的不知道什麼玩意的鬼畫符,他好奇地拿過一張,先問傅深:“能看嗎?”

傅深不以為意:“隨便。”

紙上那些鬼畫符,細看才能看出是變體字,有點類似花押。傅深見他看得認真,隨口問:“認識嗎?”

嚴宵寒指著其中一個:“這個‘軍’字,是軍器監的花押。凡軍器監所造兵器,都有此印。你寫的這個筆鋒處有一對小鉤,形似箭矢,一看便知是出自軍器監弩坊署。”

傅深起初還漫不經心,待聽到“軍器監”三字時瞳孔驟縮,強自按捺道:“可北燕軍中用的箭支向來都是無標無款,從沒見過這種花押。”

嚴宵寒耐心地給他解釋:“一般來說,軍用箭支量大粗糙,往往由各地雜造局製作,制式不一,有的有款識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