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裡,傅深頗為遺憾,嚴宵寒差點沒忍住幸災樂禍,乾咳一聲,道:“王爺王妃都辛苦了,我們也叨擾多時,這便告辭了。”
齊王巴不得他倆趕緊滾蛋,虛情假意地客套了幾句,終於將這兩尊大神請走。等回到內室,他不顧儀態地一屁股坐下,十分心累地長出了一口氣。
恰好這時傅凌醒轉過來,關切道:“王爺這是怎麼了?”
“你大哥他……”齊王猶豫了一下,遲疑地問:“真的是斷袖嗎?”
傅凌立刻道:“怎麼可能!他若真偏好龍陽那倒省事,何必還要等著陛下賜婚、叫那朝廷走狗欺侮!”
齊王見她動了真怒,忙按住勸道:“莫氣莫氣,我原是無心一問,只是今日他們相偕登門,傅侯又說的曖昧,這便想岔了。”
傅凌恨恨捶床:“還不都是被那姓嚴的逼的!”
嚴府。
傅深換下冠服,長髮披散,隨口問:“你覺得齊王這個人如何?”
嚴宵寒將他一綹的頭髮繞在指間,想了片刻,道:“精明謹慎。”
“嗯,”傅深道,“還有多疑。跟他爹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說起來,我那外甥女不像她娘,倒跟齊王像了八成,下巴和眼睛一模一樣……咦?”
他忽然住了口,伸手捏住了嚴宵寒的下巴左右打量:“我才發現,你的下巴跟他們也挺像。”
嚴宵寒隨口胡扯:“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傅深笑了:“現在又是‘一家人’了?剛才是誰跟我一哭二鬧三上吊,死活不願意出去見人?”
嚴宵寒討巧地在他唇上親了一下:“侯爺大人有大量,別跟我計較了,嗯?”
“可憐巴巴的。”傅將軍鐵石心腸,不為所動,“少來這套,今兒必須讓你長長記性。”
他隨手從床邊小几上抽出一本書,拋進嚴宵寒懷裡。
薄薄一本冊子,靛青色封皮,白簽上寫著書名《雪梅庵文存》。
嚴宵寒莫名其妙,隨手翻開一頁,粗略一看,登時被文章中“天下為公,獨夫民賊”八個字震懾住了。
“我沒看錯吧?”他又把封皮翻過來看著者,“飛龍衛欽察使家裡藏著本禁書?侯爺,你從哪裡找出來的?”
傅深道:“去年冬天我回北燕的時候,你們辦了一起匡山書院案,是也不是?”
嚴宵寒記起來了:“我說這個‘希賢先生’怎麼看著眼熟,原來是他。”
“這位曾希賢先生是顧山綠顧御史的授業恩師。東韃使團案,我欠著顧御史一個人情,他的老師雖然犯禁,但罪不至死,在獄中關了這些時日,也吃夠苦頭了。”傅深道,“所以想請你從中轉圜一下,能不能高抬貴手,放了這位老先生?”
嚴宵寒眼裡的溫度慢慢地冷了下來。
“敬淵,”他垂眸注視書頁上的墨字,“你是真的忘了,還是故意要提醒我?”
傅深道:“你說什麼?”
“金雲峰案。”嚴宵寒抬眼,目光竟像淬了冰雪,“怎麼,過了七年,你還要用一個同樣的案子來試探我?就不怕我故態復萌,在背後再給你一刀?”
平時誰敢這麼跟他說話,傅深早一個大耳刮子抽過去了。然而他今天出奇的平靜鎮定,也不生氣,只是心平氣和地說:“想多了。沒打算試探你,只是有事相求,不行嗎?”
嚴宵寒沒好氣地道:“為了別的男人求我,不行。”
傅深險些讓他氣笑了,強忍著道:“有來有往,給你報酬呢?”
嚴宵寒:“什麼報酬?”
“我給過你兩塊凌霄花玉佩,”傅深道,“你幫我這個忙,以那兩塊玉佩為憑證,一塊算一次人情,凡有所命,無不遵從,如何?”
猶如一道驚雷從天靈蓋縱劈而下,嚴宵寒整個人都僵住了。
意識彷彿漂浮在身外,他茫然地聽著自己木然問:“另一次人情……是什麼?”
傅深原話奉還:“金雲峰案。怎麼,過了七年,不記得了麼?”
他都知道了。
渙散的眼神逐漸聚焦,傅深的影像在他眼中一點一點清晰起來,然後被分毫畢現地刻入心底,如同一根定海神針轟然落下,無比強勢地橫掃過一切陳年舊傷。
那些暗無天日的後悔與消沉,終於被明光照徹,隨即如風捲殘雲,頃刻消散。
一天之內幾次說不出話來,對於嚴宵寒來說是個前所未有的體驗。這個瞬間,他恍然明白了從早晨開始傅深一切言行背後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