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嬌以為那女人入了土,他就很快回來,沒想到死的比活的難纏,天嬌恨得牙癢癢,人都成了灰,還這麼要人命。她狠狠打他電話,電話摔了好幾部,他都在關機。她想知道他是不是也隨那女人去了。她永遠搞不清他關於沈女士的邏輯。可她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包不住他們的孩子,她需要他回來和她一起撐到底,不為別的,只為這也是一條命。他不能一個人沉浸在死人的平靜安逸裡,生的重負,她一個人擔不起,她怕她賠了夫人又折兵。電話裡的嘟嘟聲,才讓她漸漸看清,這個男人的狠埋在心底,浸滿*,他可以置自己的孩子生死由命,只為了一個人陪死人尋開心。
他是真忘了,曾經他那麼無法忍受的她的痛,如今他忘了,徹底乾淨。他的承諾被沈女士的死颳去。他是不負責任的丈夫,輪不上父親。他第一次把忽視當成有情有義,他不能放著沈女士在墳裡,一個人,冷冰冰。
愛爾莎去看她,看她不成人形的樣子。愛爾莎又哭了。這一次她信了。她求愛爾莎去中國,找他回來,陪她。此刻的她,依舊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哪怕是讓舊情人帶他回家,第一個安慰他的人不是自己也沒關係,她不在乎了,她只想讓他快點回來,讓她平安把孩子生下來。她可以忍,可以讓,什麼都可以的,為了孩子沒有上限。愛爾莎握她的手,說會幫她帶男人回家。她笑著說孩子生下來以後她做乾媽。
他是沒有想到,她走進大門時他會那麼感動。已經有些曬黑的面板印著她獨有的笑容,很輕很鬆。她張開嘴,叫他小鋒,時空像轉回了幾年前的另一個半球。他側起頭,盯著她藍藍的眼球,瞳孔依舊。她陪他坐在午後,喝下午茶,吹爽爽的風,在老宅的月季花旁,她的金髮很耀眼,睫毛切著陽光的黃金分割。愛爾莎對月季花大為讚歎,和玫瑰一樣的花瓣,香味卻很濃烈,她非常非常喜歡。他折了一隻送她,她笑得眉開眼笑,隨手卻又把花枝插回土裡。
她和他提那個懷著他的孩子的女人,語氣充滿責備。說他顛倒是非,分不清眼下什麼最珍貴,將來一定要後悔。他居然向她解釋為了什麼。沈女士怕黑,簡單幹脆。她啪的一聲,給了他一巴掌。他是縮頭烏龜,狼心狗肺,她真慶幸當初離開他。
她捲起包衝出門外,他一個人望著咖啡杯,聽門砰一聲關上。很懷念,愛爾莎的氣味,幾分鐘他才回到座位。一抬頭,看見她火冒三丈地衝回來,心中高興,剛想道歉,她一個包飛過來,
“我答應過她要帶你回去”
她一屁股坐下,用手扇著風。
他點頭,定了第二天的機票,沒打電話。
他說想讓她去看看她,那個把他養大的女人。
她萬沒想過第一次見到她時她已不再這個世界,像是隔岸觀火,她因為這樣很難過,
“她也不容易”
她靠著墓碑左邊,他在右邊,
“為什麼你會有這種感覺”
他很奇怪她對母親的理解,
“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一個人,無論如何都是不容易的”
他在另一邊點點頭,隔著墓碑握她的手,
“我們回去吧”
他把本想掏出的煙又放回了兜,
“再見,好好睡吧”
她笑眯眯地和墳墓拜拜。
他和她搖著手,跨過一座座墳。荒草地,很清新。
他和她坐在房前的花牆上,仰著頭,數星星,悠閒地晃著腿,肩靠著肩,呼吸很像從前。他沒想過背叛,可感覺卻是那麼懷念。他握她的手,十指相扣,卻沒有轉頭。
“你說她在天上嗎?在看著我嗎?”
“你恨過她嗎?”
她也朝著星空講話,
“恨過,十二歲以前可能在恨她,後來再見到她時就不恨了”
“為什麼後來就不恨了呢?”
“因為和你一樣,發現她也不容易”
她終於把眼光放在他身上,淡淡地笑了,
“那你愛她嗎?”
他被她問到,也轉頭看著她,
“嗯,這個,你要問她了”
他笑了,
“問她?”
“問她也沒有愛國我,我的答案和她的一樣”
“那星星眨眼算不算是回答?”
“你懂星星的語言嗎?”
“你想它是什麼它就是什麼,要不要試試?”
他和她便全神貫注地和夜空裡的星星眨眼間,像一場祈禱和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