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了呢,只要姑太太對他好,人心都是肉長的,怕也是差不多了吧。”荔枝低聲回答了一句。
林謹容近乎麻木地無聲道:“沒有的,陸緘永遠都喂不熟。他的心裡只有他自己和他的親生父母,再沒有旁人。”
一想到陸緘,林謹容的心裡就不好受,她竭力去想其他事情,不願再想這個名字和與這個名字有關的一切。她透過半舊的紗帳看著桌上那盞青瓷省油燈,拼命地想,再小些的時候,家裡用的是銅燈或是蠟燭,後來祖父賦閒,父親這一輩中又沒有出類拔萃的,雖有功名卻不曾出仕,更不會經營,都是些只曉得吃喝玩樂,吟風弄月之輩,家裡只有出賬沒有進賬,她這一輩的兄弟姐妹卻又極多,世人婚姻論財,幾場喜事辦下來,家裡除了老太爺和老太太房裡外,上上下下就都只能用這相比銅燈可以省一半油的青瓷省油燈了。
她輕輕嘆了口氣,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所以在那時候,她得了那門姻緣時,家裡的姐妹們還羨慕得眼睛發亮,她也自以為是好姻緣……錦繡良緣,嗤……怎麼又想起這個來了?她嗤笑了一聲,不自覺地搖了搖頭。如果她沒有記錯,明天陸緘也是要來的,那是她和他長大後第一次見面。明天,林謹容的心裡陡然生出幾分戾氣來,貝齒咬得嘴唇生疼。
雖然心中事情多,但她到底年小,很快就覺著那盞燈越來越昏黃,越來越遠,漸漸的,她睡著了。這一次,她睡得安穩無比。
太陽剛露了半個頭,一個窈窕的身影提著壺輕輕推開雕花門扇,在窗邊銅盆裡注滿了熱水,方走到床前,打起帳子,把微涼的手伸進藕荷色的絲被去冰還在昏睡中的林謹容。
林謹容一個激靈驚醒過來,眯縫著眼睛警惕地看著面前那張宜喜宜嗔,微微帶著些調皮的俏臉,眼裡閃過一絲不耐和譏誚,唇角卻輕輕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桂圓。”
丫頭桂圓是桂嬤嬤的親生女兒,和林謹容算是同吃桂嬤嬤的奶長大的,又從小伴在林謹容身邊,論起親厚來,荔枝都要差了一大截。故而,桂圓對林謹容的態度可以說是親暱到超出了平常主僕的情分,林謹容待她也是超出了主僕的情分,一門心思就想替她謀個好前程。可是,就是這樣的桂圓,最後卻是那樣背主忘恩,貪心不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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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故人(一)
彼時林謹容剛睜眼,看到桂圓時,她以為自己會對著桂圓發作,把桂圓趕出去,但她終究是對著桂圓甜蜜的笑了。現在一切尚未發生,她卻得了先機,能辨忠奸,便留著桂圓又如何?她有了防範,誰能知道最後的結局會是什麼樣?不管好人壞人,用在妙處便是一個好。
桂圓又怎知林謹容在瞬間已經轉過無數個念頭?她只當面前還是那個天真軟善的四姑娘,只調皮的一笑,伸手拉林謹容起來:“四姑娘快起來,三太太和二太太都使了嬤嬤過來探望你,三姑娘也才來過。”
“姐姐來過?怎麼都沒人叫我?”林謹容看了看窗,發現天色已經不早,早過了她往日起身的時辰,便知是桂嬤嬤和荔枝要她多睡一會兒的意思。倘若不是因為今日是祖母的六十壽辰,只怕是會讓她睡到自然醒的。
桂圓把一身嶄新的銀紅色短襦長裙給林槿蓉穿上,一邊服侍她洗臉梳頭,一邊嘰嘰呱呱地說個不停:“遠處的客人們是早就來了的,這個您也知道,就是舅太太一家人還沒到呢。近處的一些客人也趕早來啦,廚房裡的菜香飄得到處都是,叫那些掃地幹粗活兒的小子丫頭們口水涎得老長。”桂圓的語氣裡不知不覺就帶出了幾分身為姑娘身邊大丫頭的體面和驕傲——她的伙食可不是那些幹粗活兒的小子丫頭們能比的。
林謹容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任由桂圓替她收拾打理。她年紀還小,還不到綰髮髻的年紀,不過就是將一頭烏亮的長髮編成辮子,再用七彩的絲帶紮成丫髻,再插上幾朵珠花便可以了。脂粉什麼的,也還不到她用的時候,所以這梳妝打扮對於她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
“再戴一對金丁香罷。”荔枝進來把手裡的食盒放好,拉開小小的妝盒,拿出一對金丁香,拉著林謹容溫柔地給她戴上,又替她整了整腰間的碧玉壓裙,眉眼彎彎地笑道:“四姑娘長大了,越來越像太太了。”
誰都知道林家三太太陶氏早年是個遠近出名的美人兒,荔枝這一說,雖不曾提了林謹容的容貌半分,卻是實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