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厲而悲涼,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好像是絕望,又好像是坦然,還似是解脫。陸經捧著碗筷的手控制不住的輕輕顫抖起來,他不敢再看陸經的臉,掩飾地把碗筷放回食盒裡,喉結上下滾動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爹爹,讓五弟起來坐著吃吧?”
陸建中又點了點頭。
人都要死了,當然要做個飽死鬼,還要坐著好好地吃,好好地死。陸綸慢慢起身,坐到了椅子上,看著那碗麵只是不動手。他記得從前郭海和他說過,不管是什麼人,不得不死的時候,總是捨不得的,他捨不得什麼呢?陸綸有些迷茫。
陸經把那碗素面湯推到陸綸面前:“五弟……”你吃,兩個字,他說不出來,好像背後有雙眼睛,無所不知的眼睛,黑幽幽地盯著他,他又冷又怕,氣都喘不過來,他想,陸綸一定是知道什麼了。
陸綸的手終於伸向那碗素面,他垂著眼,低聲說:“我不太相信什麼和尚道士之類的,太吵了,還浪費錢財,江南那邊流行火葬,一個陶罐就好。”他替他們考慮得很周到,一把火給燒沒了,驗屍都沒法子,乾淨得很。
屋裡死一般的寂靜,陸經目瞪口呆,陸建中差點沒把面前的粥碗打翻,但他們誰都沒有開口阻止陸綸。陸綸夾起一筷子素面,準備喂入口中,心情就和他跟著郭海在北漠的草原上行走,初次遭遇北漠馬賊,一刀砍死一個準備拿長槍捅他的北漠人一樣,說不出的古怪。
門外傳來一陣嘈雜聲,陸建中聽到他的心腹管事在大聲給人請安:“小的給老太太磕頭了!”
“開門!”陸老太太的聲音不大,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陸建中和陸經驚慌地對視了一眼,陸綸已經放了碗筷,站起身來,朝他們笑:“祖母年紀大了,自來慈悲心腸,受不得這些,我稍後再吃。”一邊說,一邊理了理髮髻衣裳,又將一方絲帕沾了茶水,細細擦去口鼻上的血跡。
門開處,林謹容扶著陸老太太走進來,陸老太太微微氣喘,看到房裡有兩份早飯,也不見什麼大陣仗,就有些責怪地瞪視了林謹容一眼。不是說要被打死了麼?早前她見門緊緊閉著,還以為不得了來遲了呢,原來人家父子在吃早飯。
林謹容看到陸綸面前的那碗素面,上牙和下牙控制不住地磕起來,她驚慌地看著那碗麵,又看看陸建中和陸經,只想把那碗麵給打潑了,揭穿他們的陰謀,全然沒有顧上陸老太太責怪的目光。
陸建中定了定神,上前賠笑道:“母親,您老人家怎麼來了?”他忍不住懷疑,難道又是老大在搗鬼?
既然已經來了,便不可能不管,陸老太太威嚴地坐下,冷笑道:“我怎麼不能來?你們究竟有多少好事瞞著我!”
陸綸走到陸老太太跟前跪下:“祖母,孫兒不孝。”
陸老太太舉起柺杖,重重地砸在他身上,怒罵道:“兔崽子,你簡直無法無天!打死你活該!什麼人,救了你的命,可以讓你連前途名聲孝道都不要?老二,你重重地給我打!好生教訓教訓這個不知事的東西!”
陸建中不知老太太到底知道了多少,但這樣子,分明就是來雷聲大雨點小,特意來護著陸綸的。便賠笑道:“母親,是兒子沒有教導好……您老休要為他氣壞了身子。”
林謹容定了定神,計上心來,朝櫻桃招招手,低聲吩咐了幾句,櫻桃領命快步走了出去。待得櫻桃去了,林謹容上前道:“哎呀,這素面已然糊了,待我讓人重新做。春芽,你端下去,讓人重新做來……”
陸經忙道:“二嫂,你放著莫管。”
林謹容吃驚地拔高聲音道:“三叔,我不過是好心,你怎地這樣……”
“吵什麼?成何體統?”陸建中話音未落,陸老太太的眼皮跳了跳,突地道:“什麼面?值得你叔嫂這樣鬧騰?”
“老太太……”林謹容頗有些想不管不顧的豁出去,陸經與陸建中卻不這樣想。先緩緩再說,陸建中衝上前去,一腳踢在陸綸身上,罵道:“小畜生,你還不快給你祖母認錯,到你祖父靈前跪著去?”
卻見陸緘大步走進來,怒聲斥罵道:“不能就這樣輕饒了他!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他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絕對不能輕饒!否則日後誰也不會再把禮義廉恥當回事了,今兒他是無意,明兒他是為了報恩,陸家要墮落了麼!如果不嚴懲陸綸,族中誰還敬我家!”
這可真是平地起波瀾,陸緘此言一出,除了林謹容暗裡鬆了口氣外,所有人都呆了一呆。
陸建中最煩躁,這兩父子到底要幹什麼?當真要趕盡殺絕麼?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