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玉郎(一)
南灣村,是四明縣最偏遠貧困的一個村莊,每次進城一來一回的差不多就要用掉大半天的時間,也因此很少有外客。村口那麼多人圍堵著原本是不會有什麼影響的,可正當大夥兒都在冷眼旁觀蘇氏的演戲的時候,清朗的男聲突然遠遠響起。
原本低著頭在看蹲在蘇氏身邊正狠狠瞪著自己的趙大郎,因為低著頭,只聽見清脆的馬蹄生,由遠及近,噠噠的落在人心上。她稍稍抬眼,就瞧見前頭四蹄兜轉,再往上看,可以看見皂色羅衣上暗紋團繡,馬上男子嗓音清朗,因為近,聽得桑榆心下一動,忍不住就抬頭去看。
年輕的郎君看起來年紀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騎在棗紅色的大馬上,身著羅衣,頭戴巾子,一雙眼睛清澈明亮,看著堵在村口的人群,再看了看乾嚎的婦人和小孩,微微皺眉,問道:“這是怎麼了?”
他身後的僕從騎著馬追上來,瞧見村口這架勢,嚇得差點跌下馬背:“郎……郎君……這是怎麼了?”
沒人理還好,本來蘇氏這會兒都要心灰帶著孩子離開了,偏偏碰上這突然出現的主僕二人,立馬又來了精神,連滾帶爬地哭嚎著抱住年輕郎君的腳大叫救命。
里正瞧見外客,一時間頭疼的厲害,鄉親們也頓時覺得蘇氏這般模樣丟盡了南灣村的臉面,紛紛出言解釋,生怕弄髒了村子的名聲。
郎君是個明白人,從七嘴八舌中,自己很快就拼湊出了一個完整的情節,一併講給自己有些暈頭轉向的僕從聽:大抵是這個婦人原先有個丈夫,好吃懶做,夫妻倆在村子裡做了不佔理的事,怕再惹出什麼麻煩,大姓們就商量著把這家人趕出去了,結果才出去兩個多月,婦人成了寡婦,把出事的緣由都怪罪到村子的頭上,現在是來胡攪蠻纏訛錢的。
僕從佩服地看著自家郎君,然後就看到郎君翻身下馬,站在撒潑的婦人面前,輕飄飄說了一句:“這位大嬸,我與四明縣縣尉及主簿皆相識,若您真有什麼委屈,不妨隨我進城,在公堂上辯一辯。”郎君似乎沒瞧見蘇氏的臉色變了幾變,依舊續道,“若是這滿村刁民欺負了你,自有縣尉與主簿為您伸張正義。”
本來就不是什麼有理的事,要蘇氏上公堂,簡直就是自打臉。見事情沒回轉的餘地,她咬咬牙,翻身爬起來,一手拉過一個小孩,帶著一串蘿蔔頭跑了。
鬧事的人一走,本來該散開的人群,因為有陌生的來客,仍舊擠在一處。桑榆看這小郎君覺得有趣,也留在原地看他,正巧對上那人看過來的視線,對方眨眨眼,笑眯眯地搖了搖手裡的裝逼扇。
“這位小郎君貴姓?”
“虞。”
“虞?”里正有些發懵,這個姓氏四明縣內著實少見,再看小郎君的穿著打扮,言行舉止,看著似乎不像是尋常人家出來的,“不知小郎君來此是……”
“我是來找人的。”小郎君看起來這會兒似乎回過神來了,有些焦急地追問,“村裡可有人家姓談?”
“此村大半人家皆姓談。”
“那可有一對姓談的姊妹,年歲相差一輪?”
話說到這處,目標就又縮小了不少,可談姓那麼多人家,年歲相差一輪的也不下十對,只是看著都不像是會和這位小郎君有接觸的模樣。
里正這邊想著,小郎君那頭似乎著急地不行,他身邊看著略微年長一些的僕從趕緊安撫,見站在里正身旁的桑榆一直看著這邊,忙示好:“小娘子,你可知道有這麼一對姐妹……”
“這位郎君要找的,可是談知世的一雙女兒?”
“對!就是談世伯的女兒,這位小娘子你知道?!”小郎君現在的心情,簡直可以用豁然開朗來形容。他從奉元城一路趕來,吃了多少苦,這下終於可以找到要找的人了,他興奮地差點能跳起來。
桑榆的心情也很複雜。這時候會跑到南灣村找她們姊妹的,基本可以不作他想——除了賀主簿那兒負責傳話的人,就只可能是當年跟阿爹訂親的人家。只是這會兒,究竟是過來說他們已經另外結親了,還是來是商談迎娶阿姊的事,桑榆的心情簡直可以用心裡揣著一隻活蹦亂跳的兔子來形容。
“郎君隨我來就是了。”桑榆微微福身。
小郎君有些發愣:“……”怎麼鄉下的小娘子都是這樣隨隨便便就讓陌生郎君跟著走的嗎?
里正咳嗽兩聲,解釋道:“小郎君,這位小娘子姓談,家中行二,頭上還有一位長姐,正是你要尋的那位世伯的女兒……”
小郎君:“……”
在經過短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