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她就當她是親人;相依為命的親人。
種田洗衣做飯,能做的事她都做了;哪怕別人再怎麼說不好聽的話;她也不會當真,更是不時幫忙辯解。
可到頭來得到的回報,卻是什麼?
桑榆的心,很疼。
“你不是二孃!”桑梓突然咬牙大吼道。
院子在後宅的最偏角,這時候的賓客都在前頭,自有人照顧,一時也沒的旁人過來湊熱鬧。可即便如此,院子裡的婆子侍娘們還是嚇了一跳,忙向外頭張望,生怕被人知道談家姐妹倆竟在這麼重要的日子裡翻了臉。
“你不是二孃!我記得很清楚,二孃當時已經沒氣了!是我親手捂住她的嘴——”
“阿爹阿孃都沒了,我不知道我和二孃活下去還有什麼意思……病雖然好了,可是我的腿瘸了,有誰會願意娶一個瘸腿的進門……二孃發著高燒,奶孃怕被傳染鼠疫逃了,臨走前說就算二孃燒退了,以後指不定會是個傻子,活著是個累贅……”
“如果二孃死了,我帶著阿爹阿孃留下的那點嫁妝,說不定還能在鄉下嫁個富裕一些的人家,就算不富裕,那個能幹的上門女婿,說不定以後也有好日子可以過……所以,所以我拿被子捂住她的口鼻,眼睜睜地看她沒了呼吸……整整三個時辰,我以為二孃死了,我以為我解脫了,沒有累贅了,可是你為什麼會出現?你為什麼會出現?!”
“已經死了的人是不會活過來的!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東西,妖也好,鬼也好,反正你不會是神仙,不會是菩薩!可是你開口第一句話,就對我說‘阿姊,我疼’……二孃在對我喊疼,二孃最怕疼了,剛學會走路的時候,稍微碰著身上哪裡,就會疼得掉金豆……”
“後來,我知道,你不是二孃。二孃還是個孩子,二孃不懂事,甚至不會那麼乖巧地坐在床上看著我刺繡……二孃會哭,會喊餓,可是你不會……你那麼可怕,四歲的時候你已經能流暢地跟人說話了,五歲的時候你開始纏著隔壁嬸孃學做飯,六歲……六歲你甚至學會了種地!”
“你不是二孃,你怎麼會是她……你不是她!”
桑梓狀若癲狂,紅著眼睛說了一大堆的話,每一句都讓人聽得震驚不已。
阿琉生怕她再說出什麼不好的話來,又怕氣急了動著抬起,連忙上前阻攔。
她又哭又笑,像是瘋魔了一樣,把院子裡的人都嚇壞了。有人想去琅軒院把丁姨娘找來,被阿芍堵住去路。
良久,院子裡靜悄悄的,只有桑梓的哭喊聲。
“所以,這些年,我受委屈也好,離開奉元城也好,你心裡雖有不捨,可到底沒想過留下我。”桑榆閉上眼,抽痛的心臟終於漸漸恢復過來,“直到我受宮裡的貴人們重視,你終於發現我還是有留在虞家的價值了,是不是?”
她早該知道的。
從前,她就一心盼著能像同學一樣,有個哥哥姐姐在頭上罩著。別家人家裡還有兄弟姐妹,她家因為戶口關係,只能生一個,她從小就覺得寂寞。醒來的時候,下意識喊出的那句話,現在想想,恐怕是當時說話還不利索的二孃最後想說的話。
她以為有了姐姐,再苦再累的日子,兩個人相依為命,熬一熬也就能過去了。
卻原來,從一開始,她所謂的姐姐就沒真拿自己當做姐妹。
她至始至終,都被談桑梓排擠在外。
算了,就這樣吧。自己都打算離開這裡了,何必執拗這份本來就不輸於自己的親情。
“阿琉,送娘子回琅軒院,擦把臉,換身衣裳,等會兒扶到前頭,別讓人說談家的閒話。”桑榆閉著眼,握緊拳頭,吃力地吐出一句話來,“你心裡再怎麼不甘願,我始終還是談桑榆,你就算把話說出去了,也沒人會信,也許,別人還會當你是得了失心瘋。你不想給丁姨娘這個扳倒你的機會,你就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及笄禮照常。”
戲臺子既然擺上了,沒道理不上去把戲唱完。
“我不會去的!”桑梓扶著腰,冷笑,:“你不是說今天這排場,是一齣戲麼,那缺了我這個看戲的人,總不會讓你下不了臺。”
桑榆被氣得反倒是笑了出來:“行,你若是不擔心大夫人會不會當場給你難堪,儘管在琅軒院裡窩著別出來。大夫人這樣的人,指不定哪天就不顧叔父的勸,直接讓姐夫停妻再娶。”
桑梓臉色微變,有些遲疑,到底還是勉強讓阿琉扶自己先回琅軒院洗漱更衣去了。
“阿芍,”桑榆又道,“你去前面看看,客人們是不是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