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早就去了一大半。
然而,他早已經習慣了在盛氣凌人的時候,一鼓作氣擊潰對方的心理防線。
那種優越感讓他上癮並且享受,就算潛意識在拼命阻止自己接下來的行為,腦中排了數遍的話語卻還是如潮水般從自己嘴裡湧了出來——
“……呵呵,一個人不寂寞?你別太自欺欺人……該服軟的時候,就低個頭,不是會好過很多麼?……空長了一副好皮囊,腦子卻這麼笨,沒有人保護你,你怎麼生存的下去?……”
“……寫小說?你以為就那點稿費版權費就能住得起這裡的房子?你能自己養活自己一輩子?你以為你那個傻母親真的得到了這套房子的產權?不要把現實想得那麼簡單!……從小到大暗中資助你的人,你真以為是你母親的舊識?那個舊識就是你的生父莫凌峰,你懂麼!……”
莫研澤一步步逼近,越說越激動:“還懷疑我是你的哥哥麼?要我給你血緣證明麼?呵……‘莫凌峰不止跟一個女人上過床’,你該不會以為,我和你一樣?是被他拋棄在外的兒子?傻瓜……被拋棄的只有你……因為本家不願意承認你的存在……”
莫研澤正說得激動,茶几上的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打斷了他發瘋似地言語攻擊。
一旦停下來,他才發現,事情的走向何止是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他的弟弟,早已經搖搖欲墜。
削瘦的肩膀簌簌顫抖,身子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
勢在必得的風箏,就在方才的狂風暴雨中,掙脫了手中的線,消失在遙遠天際,再也尋不到了。
這種感覺讓莫研澤惶恐,明明把想說的都說出來了,為什麼內心如此不安,為什麼自己會那樣難受……
排江倒海的真相如若萬箭射向何研律,卻穿不透他的心,因為他的心不在這裡。句句都是揭傷疤的話語,卻還是比不過小黑離開帶給他的痛。
尖銳的電話鈴像妖怪的叫聲,一下一下鍥而不捨地在客廳迴響。
何研律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世界有那麼嘈雜過!
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卻發現自己的手如同千斤重……
好吵,好難受,頭好痛……
快瘋了!誰來救救他!
莫研澤站在何研律被背後,觸手可及的距離。
所以,服軟吧,何研律……
依靠我,有什麼不好?
讓我做你的天,你的世界……
“跟我回去!”
剛碰觸到對方的手臂,何研律就像觸電一般跳開,他狠狠扭過頭,怒視著莫研澤,有點兒歇斯底里地咬著牙喊:“你滾!”
莫研澤的手尷尬地僵在空氣中,幾個小時前以為自己捕捉到了少年的純真和依賴,那些虛無的感覺此刻早已不知消散在何處……
現在,對方的眼中,除了無盡的冰霜,還有掩飾不住的厭惡。
他的眼神驀地暗了下來。
看來你還不知道,我看上你是多麼大的恩賜。
明明順從點兒,你就能快樂很多……
莫研澤冷笑了一聲,陰森森地說:“討厭我了麼?可是這就是現實。”
看著弟弟的身體猛的一顫,莫研澤忽然間有了嗜血般的快感。
對啊,繼續逼迫就可以了!玩什麼懷柔政策,何必對他那麼仁慈,惹得自己心煩氣躁!
“我給你十天時間準備,明日這裡的房產權影印件就會寄到你手上,你仔仔細細看看,只要我願意,隨時可以收回我的財產,那個時候,你只能流落街頭……”
何研律抓著自己的胸口,用盡全身力氣站著,不願意在那個男人的注視下,有一絲軟弱的表現。
堅強點兒,小律……
一直以來都是這麼過來的不是麼?
不要孩子氣……
只要長大了,就好了。
眼看何研律沒有任何反應,莫研澤又戲謔道:“或許,你可以選擇跟你的貓一起投靠我。”
何研律手上握著的項圈落地,上面的鈴鐺撞擊,發出“哐當”的聲響,彷彿是憐憫的鐘聲。
離開前,莫研澤湊近他,在對方耳邊喃喃最後一句話語:“我要你,何研律。”
男人一離開,何研律的眼淚就再也忍不住了,豆大的淚水從眼眶中爭先恐後地湧出來,啪嗒啪嗒滴落在地毯上。
只是夢而已,你哭什麼……
何研律蹲下身子,用手臂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