濺到了他的臉上。
他微微一愣,垂下頭,沉默不語。一時間只覺渾身顫抖,冷汗涔涔,心中忽然有了一種說不出的悲傷與恐懼。
閃著紅燈籠的木船漸漸飄去。
“這種時候,你不該一個人到這裡來。”想了很久,顧十三終於說道。
他拍了拍慕容無風的肩膀,想安慰他幾句,卻又覺得此時此刻,任何話都已成了多餘。
月華如水,靜靜地照在濃墨一般的湖面上。
竹枝搖動,荷風清涼。
遠處的濤聲與近處的蛙聲交織成一片。
萬物無言,默默生長。
他沒有回答。耳中全是自己急促不堪的喘息。原本心脈極弱,加之思慮過傷,一時間,他已神識昏亂,痰血交積,無法說話,只好伸出手懷中胡亂地摸索著。
“藥在這裡。”顧十三遞過藥去,接著,一掌抵住他的腰際,護住他的心脈。
過了很久,他的呼吸終於平靜下來。
“夜已深了。”顧十三輕聲道:“回去罷。”
他茫然地點點頭。
餘下的日子,他的病情並不穩定。
漸漸地,谷裡的大夫們已習慣了他的幻覺,不再說破。他時而清醒,時而昏亂。唯恐他心疾驟發,一旦情形出現,大夥兒要麼裝作沒瞧見,要麼和他敷衍,絕不多說一字,更不敢揭穿,徒增了他的痛苦與煩惱。
他又開始象往日那樣拼命地忙碌起來。每日都要過目所有的醫案,親自安排和分配所有的病人。
在最繁忙的時候,他竟也不顧身體是否支援得住,不分晝夜地加起班來。
他很少去見子悅……一個月大約只會去看她一兩次。
“不要讓她看見我這種樣子。”有一次,趙謙和問起此事,他淡淡地道:“我不想嚇壞了她。”
“可是……”
“沒什麼可是。”他的口氣很堅定。
(二)
那一年秋季,雲夢谷裡忽然來了一位波斯的商人,用生硬的漢語向總管們推薦一盒從遙遠的“古拉國”裡帶過來的三十粒藥丸。
藥的名字,勉強譯作漢文,叫做“狄努通筋丸”。
“藥書裡倒真有記載,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貨。”蔡宣看了看波斯商人送來的樣品。他剖開藥丸,用各種法子檢測了一下藥性,最後點了點頭,對趙謙和道:“買下來罷,十有九成是真的。”
這藥聽說治風溼極效,只是中土從未有人服用過。
這三十粒小小的藥丸,波斯人朵顏堅持要十五萬兩銀子。
“倘若此藥能治好折磨貴谷主多年的頑症,莫說是十五萬兩銀子,就是一百萬兩銀子也是值得的。”朵顏雙眼藍光閃爍,用一口怪異的腔調說道。
趙謙和與郭漆園說破了嘴皮,也沒有把價錢講吓來。
十五萬兩銀子雖是個很大的數目,慕容無風卻也不是花不起。何況為了谷主的病去和人討價還價,怎麼說起來,都讓總管們覺得不大好意思。
所以這一天,趙謙和便喜滋滋地將這個好訊息報告給了慕容無風。
“屬下以為十五萬雖然有些貴,但如能治好谷主的風溼,就不算什麼。”
此時慕容無風正因突發高熱,在床上躺了一天。熱還未盡退,只能坐在床上讀讀醫案。
“從沒聽說過有十五萬兩銀子的藥。”他抬起頭,用一雙疲憊的眼睛看著趙謙和,緩緩地說道:“你的手上可有樣品?”
他呈了過去。
慕容無風將藥丸一捏,化在手中,略聞了一聞,哼了一聲,不置一辭。
“蔡大夫說,這藥十之八九是真的。”郭漆園道。
“他說的不錯。”他淡淡地道:“但也不值十五萬兩銀子。你們,沒和他講價?”
他的口氣很平靜,卻明顯有一絲批評的意味。
講價?趙謙和與郭漆園對望了一眼,心中暗忖:治你自己的病,也要象這麼講價麼?
過了一會兒,趙謙和囁嚅著道:“這個……一來他的口氣硬,二來,谷主的身子要緊……”
慕容無風的臉上馬上露出了不耐煩的神情,毫不客氣地道:“你和郭總管都是經商出身,商人應當是‘講價第一,性命第二’,再要緊的東西也不能白吃虧,更不能當冤大頭。”
“稟谷主,我們講了,沒講吓來。他一分錢也不讓。”
“把這個人叫來,我來和他說。”
“谷主尚在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