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細節都要仔細研究。”她抬起頭又瞪了他一眼:“將來我或許能寫出一本《武林考信錄》來。”
做學問的妓女?從沒聽說過。
他嘴上泛起了一絲嘲諷:“不錯,是我親眼所見。”
她指著一道門,對他道:“臥室就在隔壁,請。”
他迷惑地看著這女人,跟著她穿過珠簾,來到臥室。
那是一個女人的房間,軟帳流蘇,桌案上一個古銅的鏡臺。房子算不上整潔,地上掉著好些棋子。在東牆的窗下放著一個精製的棋桌,上面端正地布著些黑白棋子,好象是一副殘局。
他好奇地走了過去。
她卻忽然大聲道:“別碰那個棋盤!”
他轉過身來,看著她。
她的眼神顯得悲傷,卻故作輕鬆地指了指那張床,道:“你是想現在?還是想晚上?”
他吃驚地看著她,不知該說什麼,張口結舌地道:“你……你……”
——她昨天還說他是天下第一垃圾,高昴著頭,擺出一副絕不與樓下同流合汙的樣子。現在卻又看上去,與樓下的人沒什麼區別。
他徹底地糊塗了。
“你大約是想現在?”看著他沒反應,她又問了一句,撲了過去,十指纖纖,去解他的腰帶。
“不……不……下一次,再見!”
他臉“刷”地一下通紅,一把推開她,握著刀,奪門而逃。
門“吱呀”一聲合上了。小葡看著他的背影,吃吃地笑道:“他怎麼這麼快就跑了?”
菊煙緩緩地將一片鳳仙花瓣貼在自己的指甲上,道:“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3)
秋日的陽光懶洋洋地照了進來。
臨窗的花桌上放著一盆怒放的海棠。紫藍色的花瓣卷著淺黃的花蕊,彷彿一團亂飛的蝴蝶。有幾朵落花掉在毛絨絨的綠葉上。
他將枯黃得近乎透明的落花一朵一朵地拾起,埋入花盆的黑土中。
在書房裡專心寫了近兩個時辰,他已覺得有些累,便放下筆,擺弄了一下桌旁的幾盆蘭花。
——他每天只有早晨起來的那兩個時辰還有些精神,剩下的時間,他渾身痠麻,不論幹什麼事都不能堅持很久。
手雖還能勉強寫字,各處關節卻已不甚靈活,亦無法用力,出診是絕對不成的。他咬咬牙,忍住一陣突然襲來的疼痛,將身子靠在椅背上,歇息片刻。
漫長的冬季還沒有開始,他已時時感到一種莫名的煩躁。
銅爐上煨著一鍋冰糖蓮子。清香四溢,瀰漫了書房。
他端起桌上的一杯水,想喝一口,手卻顫抖得厲害,竟無法將杯子拿穩,“譁”的一下,茶杯歪了下來,水全潑到了稿子上。
“砰!”他惱怒地將茶杯往牆上一砸,頓時摔得粉碎。
回頭看時,水卻已迅速地浸進了那一疊厚厚的宣紙中。
一隻手飛快地伸了過來,將紙稿拿到一邊,墊在一層乾燥的白布上。三下五除二地擦淨了桌上的水漬。
“你沒燙著吧?”她搬過椅子,坐到他的身邊,輕輕地問道。
“沒有。”他沮喪地嘆了一聲。
“別寫了,到屋裡去躺一會兒。”她擔心地看著他。
他勉強地笑了笑,道:“我不累。只是打翻了一杯水而已。”
“別那麼要強,行麼?”她拉過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
他又嘆了一口氣,苦笑著道:“我不是已了聽你的話,告訴他們下午不去澄明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