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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闞中幹:非常明確。講最簡單的辦法靜脈割斷就可以,用頭的稜骨撞也可以。就是說你自己死比他處死你,既光榮還舒坦一些。

陳曉楠:你當時覺得自己不坦白的話,是死路一條嗎?

闞中幹:當時那個氣氛很嚴肅的,臺灣交給我的任務是做現行破壞,這些任務的罪名很嚴重的,隨便一條都可以判處死刑。講與不講,生還是死,這兩條路擺在面前。小珍帶回來沒幾天,也因為我受到連累了。

在生與死之間幾經徘徊,闞中幹最終選擇了坦白,選擇了生。1961 年,闞中幹被以“反革命罪”判處有期徒刑22 年。小珍被判處有期徒刑5 年。1962 年,兩人被押至上海提籃橋監獄服刑。

闞中幹:哎呀,當時我就懵了。我同法官講,你們的政策不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嗎?我都坦白了,怎麼還判我二十年啊。我說你現在把我拉出去槍斃算了。這時候我腦子裡出現了一個形象,一個人被綁住了,上了刑場,被槍斃了。

陳曉楠:你寧願去死?

闞中幹:寧願去死,已經死了。當時我認為會死在裡面。二十二年啊,不是兩年三年啊,這輩子能不能活著出來,不知道。我想到過自殺,但是一看到她判五年,心裡也覺得安慰。判五年,這時已經關了三年多了,還有一年,她就能出去了。

陳曉楠:你當時知道她的訊息嗎?

闞中幹:知道她跟我關在同一個地方。後來有一次我趴在視窗上偷看過她。她在下面放風,拍拍衣服,拍拍灰。臉色白白的,似乎好久沒有見到陽光。

陳曉楠:你叫她了嗎?

闞中幹:怎麼能叫啊,看見她,心都要跳出來了。我趴在那個囚房的視窗上,看她在下面放風。她穿著一件花的方格子的棉襖。

陳曉楠:她看到你了嗎?

闞中幹:她看不到我。她不知道有人在看。我看到她,心裡又喜歡又心酸。第二天審訊,問我在房間裡幹什麼。我說,沒幹什麼啊,思考問題。他們說,老婆看得還舒服吧……哎呀!他們怎麼知道我看老婆了?!監房裡有人彙報了。

自從透過鐵窗無意中偷看過小珍一眼後,闞中幹再也沒有見到小珍。兩個人近在咫尺,卻又相隔千里。1966 年“*”爆發,上海提籃橋監獄裡關押的臺灣間諜被轉押到青海監獄勞動改造。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漫長的似乎沒有盡頭的勞改歲月裡,對小珍的想念和愛戀,成為闞中幹活下去的唯一動力。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命如棋子:我的國民黨特務生涯(14)

闞中幹:到了青海監獄,那幾十年的生活很艱苦啊,同原來的改造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開荒、燒窯、做土坯、拉車子……每天早上天亮之前,睡在床上我就想她,一直想她。把她作為一種功課一樣的,好像自己錐自己一樣,蠻痛,但還是忍不住天天想她。

陳曉楠:你試圖聯絡過她嗎?

闞中幹:沒有,不敢啊,不敢寫信。因為我們兩個是同案犯,一個案子的,又不是正式夫妻,怎麼寫信呢,只能心裡默默想著。

陳曉楠:你當時覺得兩個人還能再見到面嗎?

闞中幹:思想裡有個信念,潛在的信念,出去要和她見面。

陳曉楠:這種感情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淡掉?

闞中幹:沒有,像個燈火一樣,微弱的火苗在心裡,一直沒有熄滅。

在勞動改造中,在無聲的思念裡,闞中幹度過了他的青春歲月。1980年,服刑22 年,44 歲的闞中幹刑滿出獄。當時的他,除了一張刑滿釋放證明,一張沒有接收單位根本不能落戶的“袋袋戶口”外,一無所有,唯一擁有的還是對小珍不變的情感。

闞中幹:我到上海的時候,經過20 年的長期改造,路都不會走了,過馬路都不敢過,就怕走得不對,人民警察訓我一頓,教育我一頓。就想起監獄裡幹部說的,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不許亂說亂動……

陳曉楠:等於出來之後還是有不安定的感覺。

闞中幹:怕,恐懼。但我心裡一直想要見她。我在建築工地做小工,搬水泥、拌黃沙、做小販、踩踩三輪車,都做過。做了之後手裡有點錢了,就想去見小珍。

幾經周折,1984 年,闞中幹終於打聽到小珍後來被送到安徽宣城白茅嶺農場勞動改造,當時的刑滿釋放人員多數留廠就業。得知小珍的下落,闞中幹一夜難眠。第二天就踏上了開往安徽的列車。

闞中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