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小腳女人在容詩棉沒有來積石原之前,幾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環境和身體把她們定格在臥房、廚房和磨房;下田上地那是男人的事,只有家中沒有男人的女人才下地幹活。
頑固落後的鄉村觀念,使積石原上農民的生活十分艱苦;跟百里之外的天寶市也不在同一個檔次上。
積石原距離天寶市百十來里路,從理論上講應該不算貧困;但積石原上人守著古舊的觀念不開放,使從外地逃難至此的難民把他們遠遠甩在身後。
難民將農民甩在身後似乎不太近乎情理,但這是真真切切的事實;究其原因,還是一個觀念問題。
積石原上的婦女從宋朝以來就被禁錮在家庭之中,陳國偉的紡紗廠擴大規模後去積石原招收女工;竟然推了光頭,無可奈何,只好在難民中招收。
陳國偉從難民中招收來女工後,給紡紗廠注入了活力;女工們的生活也得到大幅度提高。
紡紗廠每個女工每月的收入少說也有40塊銀元,相當於少尉軍官的收入已經相當高。
做了紡紗女工的難民把觀念守舊的積石原農民甩在九天雲外。
容詩棉來到積石原後,第一年棉花收穫的季節打算就地聘請拾花者;可是婦女們卻都不能接受。
容詩棉覺得奇怪,便就走家串戶做婦女的思想工作。
“腳小又如何?南唐皇帝李煜的愛妃窅娘是纏足的開山鼻祖,還能在蓮花上跳舞呢;你們完全可以下地摘棉花呀!”
容詩棉還有更加銳利的開導語言:“積石原這地兒落後,女娃娃五六歲就纏足;把人整日塌咧!看看人家滿清女人就不纏足,天生一副大腳板,打仗跟男人沒有兩樣!”
容詩棉還拿自己做正面教材,伸出兩隻白淨的雙足讓那些纏足女人觀看;繼而說道:“容詩棉是留洋博士,從小爹孃就不讓我纏足;纏了足的話能上英倫半島?”
小腳女人不知道什麼是留洋博士,可是一見容詩棉伸出來的白淨大腳丫子;心中便都有了走出去的念頭。
開導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報酬;拾一斤棉花一角錢,手快女人一天能200斤掙20塊錢;這把自己嚇得也不敢相信。
可是20塊法幣或者大洋拿到手裡後——那時候法幣和大洋的比值相當,一塊大洋等於一塊法幣——小腳女人才相信這是真的,有些眼軟的便就唧唧嗚嗚啼哭起來。
20塊大洋什麼概念?當時積石原一畝土地賣5塊錢,20塊大洋能買4畝地。
關錦璘僱請的潼關雞公車伕在觀音山搞運輸,一天工錢2塊還說已經很高。
拾花女人一天掙20塊大洋頂10個雞公車伕。
當然這是季節活,季節過後也不會有這麼高的價錢和收入。
拾棉花優厚的報酬吸引了積石原上能行動的全都女人,女人的男人也就不再阻攔自己的婆娘下地。
男人們幹一天活連一塊錢也掙不來;乾脆一家老少齊上陣,在百里棉田拾棉花。
一百畝棉田地頭置有一秤,是長把子桿秤。
長把子桿秤懸吊在三根木頭豎起來綁一起的三角架子上,執秤的是積石原農工商貿易公司的人;關錦璘走進的那桿秤,由紫荊村保長——農工商公司經理林大磊執掌。
林大磊左手按著秤尾,右手捋抹著秤錘;過罷一秤棉花唱一聲數字:“25斤8兩!”
坐在地上,眼前放一張板凳記賬的農工商會計王二毛聽林大磊唱出的數字;抬頭看看站立杆秤一邊的拾花婦女道:“大嫂您叫什麼名字?”
“田秋花!”拾花婦女亮亮地應答一聲。
王二毛接上話頭:“好勒!田秋花一秤,25斤8兩;得錢兩塊五角八分!”
關錦璘見支架在棉田地頭的桿秤好奇,聽王二毛唱出數字和錢數蹊蹺;便就走上前去站在跟前觀看。
關錦璘這時候身著清布長袍,帶了一把槍別在腰間掩在長袍下面;形象跟普通人沒有兩樣,只是高頎的身板佇立地上給人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林大磊不認識關錦璘,見他看得認真;瞥了一眼嘻嘻笑道:“客官是不是前來探底?今年棉花價錢可要高抬,你看看光這採摘就花去大把大把的銀子!”
關錦璘聽林大磊問的莫名其妙,不禁一怔,心想這位大哥把關某當成棉花販子咧!那關某乾脆借坡下驢就充當一個棉花販子問問價格。
關錦璘上前一步雙手抱拳,躬身一禮呵呵笑道:“請問這位大哥,今年的棉花是個什麼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