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和理智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我強拖著疲倦的身子,在河邊的一片空地上督促大家紮營。芬丹去了河邊碼頭,監督另一部分軍隊登船回城的情形。正好這邊的碼頭有塔蘭納派出的戰舞者迎接,芬丹就派了那個花花刺青男加蘭,同著塔蘭納派出的戰舞者一道率領部分人馬先行回城。
你來我往的寒暄應酬一定很累人,因為當芬丹終於從冗長的河邊送行中抽身回到營地時,我早已經督促著大家搭好帳篷,各自覓食完畢,回去休息了。而我自己麼,則是守在一堆篝火前,伏在鼻涕泡兒背上,一邊等著他回來,一邊打盹兒。
雖然聽到芬丹停在我身旁喚了我兩聲,但是我睏倦得眼皮都抬不起來。
等到我從一個短暫的夢裡驚醒時,我發現身上蓋著那襲再熟悉不過的、拉風至極的樹葉大披風。鼻涕泡兒也睡得懵懵懂懂的,剛剛睜眼來看我,似乎一時還沒認出來這個頂了一身密密麻麻的綠葉子的人就是我。
篝火發出畢畢剝剝的響聲,我往裡面添了幾根木柴。看看天色還早,只是夜色不再那麼深濃了,就拽著那襲樹葉大披風站起來,示意鼻涕泡兒可以繼續睡,而我自己則打算去把這一大堆樹葉子物歸原主。
芬丹在河邊。他坐在一塊高高的大石頭上,漫望著平靜的水面。
我七手八腳地爬上那塊石頭,他聽到動靜,回身向我看來,卻對我的笨拙動作皺了皺眉。
我走到他身旁坐下,將那襲樹葉披風遞給他,忍不住有點想笑。
“謝謝你,芬丹……不過,這情節真是老套啊,夠天雷……”
他聽不懂我的後半句在說什麼,眉頭皺得愈發緊了。
我笑著解釋:“唔,聽說啊,就算看見了誰睡覺,披風是不能隨便亂蓋的……因為那個人醒了以後,會感動莫名,想要追著你報答的。”
芬丹板著臉,顯然對我的胡言亂語很不滿意。
“你到底在說什麼?哪裡來的這麼荒謬的說法!”
我笑著,用肩膀頂頂他的上臂。
“哎,芬丹,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替安雯蓋過披風嗎?”
我估計這個問題實實在在地把他惹惱了,因為他的臉色倏然沉了下來,聲音也嚴厲得可怕。
“你在胡說些什麼?!我精靈族人,原本就應該身處於森林的任何地方,都能安然入睡的!用得著蓋什麼披風……只有你,睡就睡了,居然睡在火堆旁邊還在叫冷!……”
我大窘,難道我居然說了夢話,還被他聽見了?我……我應該沒有磨牙打呼嚕兼流口水吧?我一向對自己的睡相還是很有信心的,自從小時候睡不帶欄杆的兒童床,一夜翻身能滾到地上三四次之後,我就養成了睡相剋制的好習慣。但是我怎麼會說夢話呢?我明明連個成形的夢都沒有做啊!哪來的什麼感想可以透過夢裡的言語來抒發。
我百思不得其解。
於是,我們兩人就這樣,幾乎肩並著肩,坐在河邊的一塊大石頭上,默默地注視了那黎明前平緩流淌的河流許久。
河水沖刷過河岸兩旁以及河底的礁石,發出嘩嘩的聲音。在黎明之前的時候,四周萬籟俱寂,只有東方的天空,一點一點地露出極淺的魚肚白。
彷彿這樣的景象,我也曾經在回憶裡見過一次。
仍然是那次學校組織的春遊遠足,在前一夜瘋狂而鬧熱的篝火晚會之後,還有很多人,直到半夜還不肯睡去,嚷嚷著要一起跑去農家院外不遠的小河邊看什麼日出。於是幾乎多半個班的人都群起響應,約定好凌晨五點在農家院門口集合。
然後,大家就各自回屋,睡了個東倒西歪。
等到我乖乖地按照約定好的時間地點接頭暗號去了農家院大門口的時候,卻只發現大貓小貓三四隻理智尚存,勉強掙扎著爬了起來要去看日出。
我們一小撮人還是堅持著去了小河邊,各自揀選了適合落坐的石頭坐下,一起眼巴巴地望著東方的天空,翹首企盼。
等了一會兒,有人不耐煩了,各自開始找消遣的樂子:有人拿著石片打水漂,有人玩水草,有人揀選河岸上被水經年日久沖刷出來的鵝卵石。
坐在我身旁,不遠之處的,那個少年,卻折了一片柳葉,撮在唇上,試著吹起一首歌。
吹了許久,那旋律仍斷斷續續,他搖頭哂笑,丟開柳葉,從口袋裡拿出口琴來,重新吹起方才那一段旋律。
在他的口琴聲和大家的笑鬧聲裡,東方破曉,一輪朝陽從染滿大半個天空的霞靄裡悄然升上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