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會兒把欽涯葬下的時候,她曾想過要不要在這山上替他守孝一年。然而她還是毅然地下了山,開了茶吧,徹底告別過去。府裡沒有欽涯的靈位,想看他一眼也得跑到這山上來。然而她說,不用看,不用想。心痛已經代表了所有的思念。
這一別,就是一年,沒有人來替欽涯掃過墳。墳頂上壓著泥土,已經生長了許多的野草。野草下面還躺著腐爛掉的竹葉,給它添了肥,催了長,看它正茂盛成長,翠綠青蔥。
荷衣遠遠地看著欽涯的墳,手從純兒的手腕裡抽了出來,肅穆地站著。然而,隨意一場風吹來,就能把她吹走似的。她太單薄了,經不起這一年以後的相見。那種打擊,跟颳風一樣,一陣一陣地呼呼啦啦地在心裡湧動。
荷衣輕輕接過純兒手中的竹籃子,說道:“純兒,把籃子給我。”只是那麼七個字,抬起唇來的瞬間卻覺得心裡太痛,把她壓得連張開唇的力氣也一併沒有了。接過純兒手中的籃子,她一步一步地走向欽涯的墳前,每一步,都如同當年踩在冥界的冥掌上,細細的鋼針穿插透她的腳掌,冐出了一粒一粒細細的血珠。
終於,走到墳前,終於看清楚如今的欽涯。他曾經溫暖的身子變成了冰冷的墳。她在心裡問他,“欽涯,很冷吧,先給你倒一杯成年女兒紅,暖暖身子。”她蹲下身子將酒杯平放在地面,傾壺倒出玉液瓊漿般的女兒紅酒。
“第一杯,衣兒敬你。”她舉杯對著欽涯的墳前立的石碑敬酒,然後傾倒在地,灑下一行香濃的酒,酒味飄香。
“第二杯,還是衣兒敬你。”這杯酒,她一飲而盡,心裡祈禱,欽涯不管你在哪裡,都要好好的。
天邊飄著淡淡的雲朵,不濃,很輕,似乎架著風,正向她這裡飄來。她想,欽涯一定在看著她。所以,飲酒下肚的時候,她笑了,如花美眷。
第226章 風清雲淡的欽涯1
荷衣什麼也不說,靜靜地坐在欽涯墳前。
夕陽西下,近黃昏。雲朵被淡淡地染上桔黃色,忽遠忽近。很清涼的風,送來,卷著新生的竹葉氣息,一層一層地翻湧。
阮嬌娘走近荷衣,輕聲說:“荷衣,時間不早了,我們該下山了。”聲音之輕,不情願打斷了她的思緒,似乎看見她在神遊,正和欽涯暢談言歡。
她只是在靜靜地沉思,享受著坐在欽涯墳前的安寧,再無風波,再無大浪,如同孃親的胎盤裡一樣。聽到阮嬌娘的話,她轉頭看她,微微笑了笑,動了動唇,道:“該回去了?”然後打量四周,才發覺天色漸晚。
噫,子期兄怎麼不見了?她看見了純兒,看見了阮嬌娘,只是未見到於子期的身影。當初,荷衣問過蘭香,要不要同他們一起上山。蘭香說,她不認識欽涯,不必了,她看著茶樁的生意。說也奇怪,阮嬌娘一剞藥下肚,她蘭香對他們竟然不再仇恨了。只是,仍舊換不回她的記憶,見了荷衣格外生疏和客氣,“子期兄呢?”她看了看阮嬌娘,看了看純兒。
純兒上前兩步,說:“子期兄他說,怕欽涯見了他不高興,所以迴避了,在竹樓等我們。誰知姐姐你往這墳前一坐,就是一天,從早到現在。”
荷衣心想,這一坐何止是一天,恍若兩生兩世,把前前尾尾所有的事都想了個遍。其實想想,那些折騰真的夠累人的。幸好,欽涯如釋重負地走了,否則他們現在不知又是哪一波起,哪一波落,“純兒,麻煩你前去竹樓把子期兄請來一躺,讓他跟欽涯說說話,說完了我們就下山。”她知道,於子期心裡怕見欽涯。越是這樣,越要讓他見他一見。欽涯是個心胸寬敞的人,對於子期並非埋怨。只是於子期會錯意了。
純兒應聲道:“是,姐姐,純兒這就去。”
當於子期現身在欽涯墳前的時候,萬分的不安,無顏面對,“我……我對不起欽涯兄……”話未出口,他的人已經跪在了地上,雙淚成行,如雨而下。說到底,還是欽涯把他從冥王尊主手裡救了下來。
荷衣扶他起來,道:“子期兄,起來說話,跟欽涯聊聊,就像平時一樣,別這樣。欽涯他不喜歡你這樣。”欽涯下了地獄,一定找回了從前的記憶,那麼又是那一個風清雲淡,看淡一切的男子,不記仇恨,包容整個天下。
“子期兄,你相信我。欽涯是什麼樣的人,你最清楚,我告訴過你他的往事。現在的欽涯不會怪罪於你,你起來說話。就在這裡,把你心裡的疙瘩給解開,別再自責了。”荷衣勸說著。
風停了,不再有竹葉飄來,很靜,很靜。
荷衣說:“欽涯有感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