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舒看看桌上的賬冊,又瞧瞧裴敬疲憊的樣子,伸手拿了過來,翻到一頁,推到他面前,指著上面一行數道:“您瞧這裡。”
“嗯?”
她翻了兩頁,又指著一個地方“再瞧這裡。”
裴敬也是行家,當即發現不對,直起腰來,伸手夠了算盤,啪啪打響,
“還有這裡……這裡。”
看著算盤上的珠子,裴敬恍然大悟,總算知道不是錯覺,做這套賬的人的確是插進去了一筆鉅額的支出,登時拍著桌子,又氣又笑。
按下怒氣,裴敬驚歎地抬頭對餘舒道:“我都沒有看出來,你怎麼知道那些地方不對?”
餘舒佯作糊塗:“之前您不是讓我看了好些賬嗎,不對就是不對啊,我就看著它們奇怪,就知道不對了。”
要不是知道餘舒不可能和那一撥人有關係,裴敬一定要懷疑她的來歷,眼下只有見獵心喜的興奮:“你這孩子,真是、真是好資質,不學算簡直是浪費了!”
餘舒打到了大安朝這鬼地方,還是頭一回被人誇獎資質好,羞怯地笑了笑,道:“是先生教得好。”
不是裴敬大方地教授,她怎麼能那麼短的時間裡就瞭解了古代的賬目。
“好,好,”裴敬連聲道好,看著餘舒的眼神不加掩飾的喜歡,要不是他女兒已經嫁人,他真想收這小子做個上門女婿。
“裴先生,我有個事向你打聽。”
“什麼?你說。”解決了這筆爛賬,裴敬心情大好,兩手交錯靠在椅背上,就等著聽餘舒有什麼能讓他幫忙的。
“我想問問,從義陽城到京城去,該走什麼路線?”
“你想去京城?”裴敬驚訝道,“是要去……做什麼?”
餘舒搖搖頭:“我幫別人問的。”
“哦,”裴敬作出“原來如此”的表情,心裡頭可不這麼想。
“要上京,光知道路可不行,最好是跟著鏢局和商隊走,只要花些錢大點,路上自備乾糧就行,不然一個人在旅途,遇上強盜水匪就糟了。義陽城裡的同遠鏢局幾乎是每個月都有往京城去的鏢車,他們的鏢師身手都不錯,商隊的話,我們泰亨就有自己的護隊,因而不需要人押鏢,每個月也都會往京城去一趟。”
“哪個更安全一些?”
裴敬毫不猶豫道:“自然是跟著我們泰亨,不過商會出行,通常是不帶外人的。”
不帶外人,就是能帶自己人,餘舒聽出裴敬話裡的意思,心裡有了盤算。
“阿樹,如果有什麼能要我幫忙的,只管開口。”裴敬放了一句話出來。
裴敬很會做人,餘舒卻不是愣頭青,當然不會因為他這一句話感動地向他求助,果真要用到他幫忙,她也會選擇另外一種不屈於人的方法。
“呵呵,那您現在就把桌子接我用用吧,讓我寫個東西。”
中午同裴敬一起在總館吃了三菜一湯,餘舒道別後,去了永珍街,從東街頭一家賭坊起,贏一局就走,避開了寶仁賭坊,橫穿了大半條街,七家賭館,贏了二十多兩銀子,加上裴敬給的,之前剩下的,就有了五十兩,路飛是綽綽有餘了。
她在錢莊換了三兩的一小袋子碎銀方便使用,剩下的銀票貼身藏了,回想起那天下午紀孝谷撕她那一張十兩的票子,牙還癢癢。
他是不在乎那十兩八兩的,可那些錢足夠普通的一家三口過上大半年好日子了。
把這些雜事瑣事都處理好,餘舒又回到了長門鋪街,去那家成衣鋪子換回了自己的以上,大搖大擺去了薛家別館。
不論如何,她都要見上曹子辛一面,不,是薛大少。
薛家別館閉門謝客,路上冷清,餘舒宅在大門斜對面路邊牆下,左等右等,等不來人,看著黃昏落下,只好踢著小石子往街頭走。
她心不在焉,就沒留意四周的動靜,轉角的時候,一輛馬車幾乎是擦著她的胳膊肘急停下。
她尚且有些茫然地扭頭看著停在身側的龐然大物,就見那車窗簾子一撥,露出一張冷漠的面孔:
“不看路麼——是你?”
薛睿望著車窗下頭的小姑娘,先是意外,眼底一閃,後又皺起眉來。
“你在這裡做什麼?”
儘管餘舒現在討厭這張臉,可能撞見他,心裡頭還是高興更多一些,左右看看無人,便踮了腳,湊近了車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發亮的瞳孔裡倒影著他的臉,悄聲道:
“曹大哥,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