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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指在青苔間劃過,忽然心裡一動。
這曲線……這熟悉的曲線……
久違的頑皮和熱情衝上心頭——閒著也是閒著,乾點兒什麼好了。
地上的青磚共一百三十五塊,缺稜少角、當中碎裂的有四十二塊。
他在牆上摸索著畫下圖紙,然後搬動了牆角的第一塊磚。還好,底下確實是稀泥。
想在水底挖出塊泥來實在不是容易的事,還沒捧出水面就已經是滿身泥漿。但好在這種事情越來越是熟練,沒幾天,一側的石磚低臺上就壘砌起一堆泥土來。屋角的坑越挖越深,屋內的水也越來越淺。
等雙腳徹底可以踩上磚面的時候,他開始修整河道。他尋找著合適的磚塊,小心翼翼地組合著。
源頭出現了,上游出現了,河套出現了……九曲黃河一寸一寸地向“大海”流去。“大河源頭”的滴滴答答聲,似乎也沒有那麼討厭了。
然後便是長江……
他的手在地上一點點挪動,心思似乎也飛到了千里之遙。江山何其壯美,天地何等開闊。那些把臂言歡、肝膽相照的朋友,那些故事,那些傳說,那個就在他頭頂上,讓他魂牽夢繞的江湖啊……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發覺傷口似乎不太疼了。他的癒合能力一向很好,無論心靈還是軀體。
也不知什麼時候起,那個送飯的女人駐足的時間越來越長。她總想知道蘇曠一個人在忙忙碌碌地幹些什麼,但底下黑糊糊的,又看不清。終於有一天,她忍不住發問:“你在做什麼?”
蘇曠頭也不抬:“玩。”
“玩什麼?”那女人努力彎彎腰,“有什麼好玩的?”
蘇曠抬起頭:“你有興趣的話,歡迎來我家做客。”
轟,門關上了。
女人的好奇心是可怕的,又過了幾天,那女人再一次問道:“你到底在玩什麼?”
蘇曠這回頭都懶得抬:“井水不犯河水,你管我。”
那女人也不知道是對誰說:“不行,我想看看……”
然後她擎著一盞油燈,順著繩索攀了下來。
她愣了:“這些是什麼?”
蘇曠閉著眼睛,一時還不能習慣光亮:“你是路痴?”
他顯然不太愉快,第一個“客人”就不怎麼認同他的勞動成果。
女人抬頭道:“你們下來看看——”
兩個男子一躍而入,帶來一陣凜冽的寒風。
蘇曠緩緩地睜開眼睛——那是很美的一個姑娘,長髮鬆鬆地綰成髻,眉眼溫柔如水,根本就不像平時凶神惡煞的那個聲音。她披了件紫色狐皮的斗篷,斗篷的長毛上竟然還有雪花——呵,過了這麼久了?
“這好像是太行山……”一個男子皺眉道。大多數人只能在畫作上一覽名山全景,他不確定,但是忽然眼前一亮,“這是光明頂。”
第五章 以我胸中丘壑(3)
斗室之中,已經變得乾淨,地上的磚石似乎都用瓷片細細刮過,雖然說不上乾燥,但起碼不再是陰冷潮溼。牆壁上的青苔也颳了三面,只有“靠海”的那面還留著。
一條長江,一條黃河,蜿蜒著流入東南角的大海。四周已經有了七座山峰,形態各異地矗立著。牆上刮下的青苔覆在山上,蔥蔥郁郁。
“你做的?”剛才說話的男子回頭。
“總不是你做的。”蘇曠淡淡地道。
另一個人一腳踢了過去:“什麼玩意兒!”
蘇曠猛抽了口氣,但剛才發問的男子拉住了那個人:“賀兄!別……挺像的。”
“宋兄去過黃山?”
“我家就是黃山山民,有三十年沒有見過光明頂啦,還真是想得很。”那人忽然大笑起來——山坡上居然還有幾頂小蘑菇,想來是蘇曠從木床上摘下來的。
那女子看著屋角的蘇曠。他襤褸不堪,衣衫已經髒得和面板同色,但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兒,也像一座山。
她問:“你還準備這麼玩多久?”
“你看不順眼,毀了就是。”
“好大的脾氣。”女子眼波一轉。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難道還要講什麼禮數?”
“也有道理。”那女子舉著燈,四下看了看,“你有什麼想要的?”
蘇曠搖搖頭。
“真的沒有?”
“太多了,說了又有什麼用?”蘇曠覺得現在開單子可以開出一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