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是丟了眼珠子,還是連眼白都變成了墨色。雖然明知它們不會傍身,蘇曠的手心還是微微冒汗,心道這下蠱之人真是該千刀萬剮,丟進水裡才是。
船上的幫眾全都擠在甲板上,強弓硬弩一起招呼,將那些試圖爬上船的昔日兄弟釘在船壁上——六艘船都在慘叫格鬥,只有迎賓船,一片死寂,毫無聲音。
蘇曠雙臂一展,向迎賓船船頭掠去。
江家父子和馮笑兒已經退到了牆角,圍著他們的僕役早已沒有一個常人。船艙裡除了沉沉的呼吸聲,就是骨骼在咔咔作響,一陣風起,壁上的畫卷嘩啦啦揚起,又重重摔回艙壁。江山谷臉色鐵青,回手將畫卷撕了下來,擲在地上——他已經受不了任何刺激。
蘇曠闖進屋裡,四下一望,見馮笑兒正攔在江家父子身前,雙臂抱胸,雙目已是血紅色。她眸子裡幽光閃動,熾烈如地獄之火。那些中蠱之人雖都盡力伸手向她臉上抓去,但就是無法靠近一步。
馮笑兒看見有人進來,先是一驚,又是一喜,“啊”了一聲道:“蘇大哥,你……你怎麼來的?” 。。
二、一夜飛渡滇池月(3)
蘇曠恍然大悟:“你是月亮峰天眼尊者!”
月亮峰蠱王手下有三大尊者,天眼,神唱,妙筆,各具幻蠱之術。只是蘇曠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天眼尊者居然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他低聲道:“笑兒,我帶著神龍,你要當心反噬。我慢慢過來,你慢慢收術,聽見沒有?”
馮笑兒點點頭,道:“是……蘇大哥,我稍後把他們向外逼一逼,然後你立刻過來,帶我們出去。”
二人彼此對望,一起點了點頭。
眼下已是丑時,江面上陰風陣陣,初春的寒氣吹在脊背上,蘇曠忽然打了個寒戰。
他心頭一驚,忽然覺得有什麼不對。目光一轉,不知怎的落到那幅畫上。
蘇曠知道那是江家船幫鎮幫之寶《千里快哉風》。數年前請高手繪就,掛在迎賓船上迎客,畫的是春江月夜,小舟獨向蒼茫。
這畫頗負盛名,據說月圓之夜,小舟風帆自鼓,能緩緩隨波逐流。是以每月十五,江家船幫總會迎來不少遠客,烹茶賞月,把酒觀花,圖個賓主盡興,也算是結交同道的一個法門。只是剛才畫卷被江山谷擲在地上,半舒半卷,正看見月夜如漆,畫上的小舟風帆慘白如靈幡,似乎正被看不見的冷風緩緩推向無邊黑暗。
蘇曠的目光順著畫卷向上看去,瞧見了一隻痙攣漆黑的手,離江中流的後背不過一尺之遙,好像正在自我掙扎——背靠船艙的江老幫主緩緩抬起頭來,瞳孔變得烏黑,那黑色還在一點點暈開……蘇曠驚呼:“中流閃開!”趁著人群向外一分,他已橫衝進去,將江中流向外拖去。
江中流回頭,目眥盡裂,狂吼:“爹——”他一肘撞在蘇曠胸口,蘇曠忍痛,單手指向那畫:“小金!”
小金早已忍得發瘋,隨著蘇曠的手指一彈一躍,直跳進畫上的圓月中。只是它這一跳,中蠱之人全都舍了江中流、馮笑兒,也向畫卷撲去。江山谷被堆在人群之中,江中流救父心切,急怒之下回頭便打。蘇曠數次擒拿都未扣住他,又生怕重手傷人,竟是連挨兩拳,險些被他掙脫出去。
就在此時,遠遠的笛聲飄來,一時間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戾氣被硬生生壓下。
蘇曠趁著江中流片刻錯愕,反手扣住他右臂左肩,對馮笑兒大喝:“笑兒,走!”
江中流嘶聲叫道:“姓蘇的你放開我!爹!爹!爹我來救你——”
人堆之中,傳出一聲極其喑啞的咆哮,只見江山谷抱了畫卷在手,渾身已被撕扯得血肉模糊。他撞開眾人,縱身跳下湖去。
中蠱之人沒有任何遲疑,也僵直地轉過身子追向江山谷。只聽得撲通撲通一陣響,他們一個接一個“走”下水去。蘇曠手一鬆,江中流已衝到船邊,見父親也糾纏在人群中一寸一寸向下沉去,他跺了跺腳,拔出驚濤劍,縱身而下。
蘇曠嘆了口氣,看了看黑漆漆的湖面,也跟著跳了下去。
“是幫主……少幫主……放船!放舢板!兄弟們下水——”六艘樓船被一起驚動,不知誰挑頭,原本驚恐萬狀的幫眾一個跟一個地跳了下去。
這就是江湖,江湖有江湖的規矩。
蘇曠看著江中流死死拉住父親,身子被無數隻手抓緊。他咬牙奪過驚濤劍,斬向纏著江中流的四肢,頓時黑血瀰漫如霧。
他擊水而起,冒出水面透了口氣,踢開纏住雙腿的兩人,順手將江中流扯上來,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