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念君知道,現在這個時候,在受生死威脅的這個當口,金銀、食物,都無法再安撫百姓,他們需要的只有一樣東西,那就是安全。
無論她有沒有,她都必須給他們。
“請大家不要慌,這裡的大門將徹夜敞開,如果有不安心的百姓,請依次進入府衙,我們提供熱水和乾糧……柳大人為了鄜州軍民,帶了先鋒人馬在城西挖地道,一旦鄜州有失,婦孺還能有條退路!”
幾個軍士提著大鑼不斷重複著這幾句話。
其實這幾句“謊言”根本經不起任何推敲,柳知州怎麼可能會去做這樣的事呢?
而且說起地道,又如何是那麼好挖的。
但是很多時候,百姓不過就是想要尋個心理慰藉罷了。
傅念君還讓人把柳知州府上供著的佛龕找人搬了出來,並免費發放一人一株佛香,一時間青煙陣陣,每個人都在此刻無比虔誠。
士兵在前頭守城,後方的婦孺能做的,也僅此而已了。
……
沖天的喊殺聲、撞擊城牆的聲音、甚至刀劍入血肉的聲音,在夜空糾纏交織。
“守住!西后方,梁大興,頂上!”
齊昭若站在城頭,眼神專注,不斷拉弓放箭,一邊抽空對著某個親衛大喊。
他渾身看起來都有些狼狽,沾染了斑斑點點的血跡,都是身邊兵士的。
張鈐轄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連鬍子上都沾上了血,冷風一吹,凝結成血塊,看起來更加猙獰。
“左小隊,守住雲梯!別讓他孃的爬上來,快砍!”
張鈐轄粗著嗓門朝幾個年輕軍士大叫著。
所有的軍士幾乎全部投入了最大的努力守城,郭達、何丹等人則也在守衛城門的隊伍中,西夏人的攻勢又快又猛,城內所有軍士必須要不斷地頂替上陣,拼盡全力才能勉力維持。
而傅念君除了要顧著安撫民心之外,還一邊看著傷兵的救治,城裡幾個藥材鋪和藥堂的老闆早就同意支援戰事,年輕力壯、甚至半大的小子們也都加入了後勤救援的任務。
其實鄜州城裡的百姓也並沒有那麼懦弱。
傷兵營裡,傅念君坐下給這些年紀不大、臉上都帶著幾分惶恐神色的兵士講故事。
她的故事比齊昭若說得更好,她也知道,沒有人比他們這些傷兵更期盼勝利了,因為一旦城破,這些不良於行的傷兵甚至連做俘虜的資格都沒有,敵人會第一個選擇殺光浪費藥物和糧草的他們。
傅念君說起她和齊昭若都很嚮往的大漢朝發生的一個故事。
東漢時候,匈奴圍困西域疏勒城,他們把城內水源的上游壅塞住,城內漢軍挖井十五丈都不見水,而與此同時老天爺亦不保佑,渴極了的將士,甚至用布榨出馬糞的汁來喝。不死即降,只有兩個選擇,將軍帶著軍民整衣拜天,終於從井裡等到了湧出的甘泉。
城外匈奴誓要困死漢軍,而且當時附近的國家都已經全部投降,隨著時日推近,城中漢軍因為不斷有人戰死、病死、餓死,只剩下了數十人,卻依然沒有人想要投降匈奴。
將士們甚至已經餓得把身上的皮鎧甲放進鍋裡煮,吞嚼充飢。皮甲吃完之後,就將弩也拆了,把上面繃著的皮條和用作弓弦的獸筋同樣煮了吃。
軍士們最重要的兩樣東西,護具和武器,都成為了食物。
但是依舊不投降。
故事說到這裡,不僅是傷兵,連搗藥敷藥的藥童和幫忙的百姓都聽得入神。
原來這世上,真有那麼慘烈的守城之戰。
傅念君在大家期盼的目光中說下去。
後來匈奴單于親臨城下,他歎服於城裡漢軍的堅守,便提出招降主將,放過所有兵士。
但是守城主將卻假意投降,將匈奴使者騙進城裡,親手擊殺,然後就在城上,對著匈奴的大軍,將屍體的肉割來烤著吃。
用血腥而殘暴的一種方式,再次挑釁了匈奴。
在死和降之中毅然選擇了前者。
眾人都倒抽一口氣。
這麼比起來,張鈐轄只往城下丟女人衣服這樣的挑釁手段,其實已經是相當溫和了。
吃胡人血肉這樣的事當然聽起來太過驚悚,因為宋人受庠序教化已久,可是他們也知道,曾經,不知道有多少漢人淪為過胡人的軍糧,卻從未聽說過漢人也有這樣的時候。
“後來呢?”
一個娃娃臉計程車兵追問傅念君。
“他們都死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