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這個他口中的天使,愛的名牌包包,愛的華麗跑車,全部是他們亡命換來的利益。
“見到高以賢了嗎?”我問著一臉肅穆的約姆。
對方搖頭。
但是,我們都知道,他會來。
因為,高以賢重情、重義。
但是,這樣的人,並不適合存活在這個圈子裡。
半年前,我親眼見到高以賢沉默地抱著夥伴的屍體,無論約姆喊了多少聲,他都不願意鬆手。
“如果可以再快一點、再快一點……”懷裡的兄弟,就不用死。
“高以賢,讓他入土為安吧。”我輕輕拭去他眼角的眼淚。
這個男人,從來不示弱。
但是,我知道,這一年裡,他很苦很苦。
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又一個離開,不知道下一個輪到的是不是自己,所以,他從不和任何人聯絡,包括最好的朋友最愛的親人。
所有人,對他的感情都淡了,離開的那一天,朋友、親人們自然不會哀傷。
他這樣以為。
“他來了。”約姆提醒我。
我回過頭,看呆眼。
高以賢居然穿著一條長度及膝的方格呢裙,裙子用皮質寬腰帶繫牢,方格背心和一件花呢夾克,修長的腿上更穿著一雙長筒針織厚襪,他的肩上還斜披一條花格呢毯,用卡子在左肩處卡住。
非常荒唐非常荒唐的穿著。
如果在平時,我一定指著他狂笑出聲。
但是,現在,我笑不出來,因為他臉上的表情。
“高以賢和辛特魯那孩子約好,誰先死,誰就在對方的葬禮上穿著蘇格蘭裙子,讓幸運待在天堂上的人取笑留下的人,有多糗多可悲。”
高以賢,也將一朵玫瑰花慎重地放在棺蓋上。
“高以賢,你會幸福嗎?”幸福結束以後,我忍不住問他。
如果、如果他說他不幸福……我、我也許會、也許會……
但是,他搖搖頭,“我的債務還有多少?”他問我,他只關心的問題。
“還有一點。”我模糊其詞。
“所以,我不能休息也不能就這樣‘安息’。”他的神情很淡。
他不能死,沒有給父親和弟弟留下一大筆錢以前,他必須好好的。
我知道,這一年裡,他一直是這樣活過來的。
好幾次死裡逃生的兜兜轉轉。
我不忍。
每一次,幫他接到任務的時候,都很想很想問一句:
“高以賢,放棄好不好?”
這一次更忍不住想吐出口鬱結在胸口兩個多月的秘密:
高以賢,你有兒子了。
小波找過我好幾次,讓我代為傳達,他甚至說,吳佳玫如果你真正瞭解過阿賢那個人就會明白,親人對他來說有多重要,你不能讓他錯過為人父親的每一個過程。
“高以賢,藍芹有兒子了。”而我,卻這樣說。
他的神情,明顯一僵。
然後,他出現一種表情,那種表情,近似麻木。
不懂的人,也許以為,他早就不介意,只有我明白,對一個早就對生活不抗爭、對命運全盤無條件接受的人來說,這種麻木代表什麼。
我知道,我很殘忍。
“傅隊長還包下了明珠酒店的三樓大廳,給孩子擺了滿月酒,他很愛那個孩子和藍芹。”我沒有在撒謊,只是在誤導。
果然,他變得越發的沉默,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幸福,就好。
曾經,他這樣說。
這句話,包含著多少割痛成全。
藍芹曾發瘋一樣找他,藍芹孤零零生下他的兒子。
藍芹,愛他。
看著這兩個人的心房都血流成河,我無動於衷。
他們都不是我,我只知道,我也會痛。
一種,求之不得的痛。
“高以賢,有沒有一種患難見真情的感覺?”我輕笑,將長髮壓在他的肩頭,故意貶低那個女人。
沒想到,他站了起來,淡淡避開我。
再次,無止境的難堪,漫上我的心頭。
“我們都過去了。”他的聲音淡,他的表情更淡。
再多的患難,也沒有“真情”。
對於愛情,他是一個固執到了極點的男人。
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再也找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