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實不知
人間何世。
突然間心念一動,眼前這青衫少女,正是長安道上示警,
後來與自己聯手相救陸無雙的那人,自忖與她無親無故,怎
麼她對自己這麼好法?不由得衝口而出,說道:“姊姊,原來
又是你救了我性命。”
那少女停筆不寫,卻不回頭,柔聲道:“也說不上救你性
命,我恰好路過,見那西藏和尚甚是橫蠻,你又受了傷……。”
說罷微微低頭。楊過道:“姊姊,我……我……”中心感激,
一時喉頭哽咽,竟然說不出聲來。那少女道:“你良心好,不
顧自己性命去救別人,我碰上稍稍出了些力,卻又算得什麼。”
楊過道:“郭伯母於我有養育之恩,她有危難,我自當盡力,
但我和姊姊……”那少女道:“我不是說你郭伯母,是說陸無
雙陸家妹子。”
陸無雙這名字,楊過已有許久沒曾想起,聽她提及,忙
問:“陸姑娘平安罷?她傷全好了?”那少女道:“多謝你掛懷,
她傷口已然平復。你倒沒忘了她。”楊過聽她語氣中與陸無雙
甚是親密,問道:“不知姊姊跟陸姑娘怎生稱呼?”
那少女不答,微微一笑,說道:“你不用姊姊長、姊姊短
的叫我,我年紀沒你大。”頓了一頓,笑道:“也不知叫了人
家幾聲‘姑姑’呢,這時改口,只怕也已遲了。”
楊過臉上一紅,料想自己受傷昏迷之際定是將她錯認了
小龍女,不住的叫她“姑姑”,說不定還有什麼親暱之言、越
禮之行,越想越是不安,期期艾艾的道:“你……你……不見
怪罷?”那少女笑道:“我自是不會見怪,你安心在這兒養傷
罷。等傷勢好了,便去尋你姑姑。”又道:“別太擔心了,終
究找得到的。”這幾句話溫柔體貼,三分慈和中又帶著三分的
敬重,令人既安心,又愉悅,與他所識別的女子全不相同。她
不似陸無雙那麼刁鑽活潑,更不似郭芙那麼驕肆自恣。耶律
燕是豪爽不羈,完顏萍是楚楚可憐。至於小龍女,初時冷若
冰霜,漠不關心,到後來卻又是情之所鍾,生死以之,乃是
趨於極端的性兒。只有這位青衫少女卻是斯文溫雅,殷勤周
至,知他記掛“姑姑”,就勸他好好養傷,痊癒後立即前去尋
找。但覺和她相處,一切全是寧靜平和。
她說了這幾句話,又提筆寫字。楊過道:“姊姊,你貴姓?”
那少女道:“你別問這個問那個的,還是安安靜靜的躺著,不
要胡思亂想,內傷就好得快了。”楊過道:“好罷,其實我也
明知是白問,你連臉也不讓見,姓名更是不肯說的了。”那少
女嘆道:“我相貌很醜,你又不是沒見過。”楊過道:“不,不!
那是你戴了人皮面具。”那少女道:“若是我像你姑姑一般好
看,我幹麼又要戴面具?”楊過聽她稱讚小龍女美貌,極是歡
喜,問道:“你怎知我姑姑好看?你見過她麼?”那少女道:
“我沒見過。但你這麼魂牽夢縈的想念,她自是天下第一的美
人兒了。”楊過嘆道:“我想念她,倒也不是為了她美貌,就
算她是天下第一醜人,我也一般想念。不過……不過要是你
見了她,定會更加稱讚。”
這番話倘若給郭芙與陸無雙聽了,定要譏刺他幾句,那
少女卻道:“定是這樣。她不但美貌,待你更是好得不得了。”
說著又伏案寫字。
楊過望著帳頂出了一會神,忍不住又轉頭望著她苗條的
身影,問道:“姊姊,你在寫些什麼?這等要緊。”那少女道:
“我在學寫字。”楊過道:“你臨什麼碑帖?”那少女道:“我的
字寫得難看極啦,怎說得上摹臨碑帖?”楊過道:“你太謙啦,
我猜定是好的。”那少女笑道:“咦,這可奇啦,你怎麼又猜
得出?”楊過道:“似你這等俊雅的人品,書法也定然俊雅的。
姊姊,你寫的字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