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為雲覆手雨。嶺南和黔中的南選,自高宗朝開始,為的是從偏遠的嶺南和黔中挑選文學才俊之士,以示朝廷對於南人的重視。這樣的職責說重要自然是極其重要,可要說不重要,也就無足輕重。因為南選多半是就地委官,難以進入京官序列,而真正出色的人才,選補使則需要舉薦他們赴京應試。最最重要的是,今年南選應該已經進入了中期,王維此刻赴任,一任三年,任滿時,說不定天子已經完全把你給忘了。
可他和王維王縉兄弟沒有半點交情,李林甫既然已經進言,而且李隆基分明深以為然,他也就謹守緘默是金的原則,一聲不吭。
“也罷,就如此吧。將王維從河西涼州調回來,遷殿中侍御史,知嶺南南選。”
李林甫立刻高聲應下,隨即方才用得意而兇狠的目光掃了一眼王縉,繼而又看向了杜士儀。然而,讓他意外的是,身處眾官前列,分明應該聽得到他對天子如何進言的杜士儀,卻彷彿沒事人似的,正在和左右人等談笑風生,猶如根本沒有聽見王維轉瞬便從河西涼州調去了嶺南。
杜士儀確實是聽得清清楚楚,可心裡卻反而如釋重負。河西節度使蕭炅乃是李林甫的左膀右臂,王維留在其幕府完全是暴殄天物,而即便是去嶺南知南選,可總比回到京城被人排擠的強,那可是張九齡的老家!即便南選授官,大多是州縣佐官,難有上缺,但終究總比度日如年的強!
第909章 千秋節之夜
入仕十八年,杜士儀如今爵封涇陽侯,勳拜上柱國,官居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兵部侍郎,安北都護,靈州都督兼關內道採訪處置使,朔方節度使,關內道支度營田使,權總留後事。長長的一串官名,連他自己有時候都覺冗長得可怕。可正因為身居高位,單單俸祿就足夠他根本花銷不完,而在千秋節這樣的場合,座次完全按照官職排位,他就能夠位居前列,只在裴耀卿李林甫牛仙客以及尚書省諸位尚書之後。
在這一大堆少說五十開外的人中,如今才剛剛三十有五,年富力強的他顯得鶴立雞群,格外引人矚目。
尤其是在第一次入朝,第一次見識了長安那些整齊裡坊,興慶宮中富麗堂皇宮闕的吐迷突、阿史那仲律和吉爾查伊看來,放眼看去就只見四處都是身著朱紫的文武官員。若不是他們因為是番邦使臣,序列較為靠前,根本就連天子的臉都看不見。而杜士儀的位子也遠在他們之前,聽到梨園弟子在下頭高奏涼州曲時,他們看到李隆基突然招手示意杜士儀上前,含笑對這位年輕節帥說著什麼。
而李林甫見李隆基當著文武眾臣之面,不吝表示對杜士儀的親近,他眼珠子一轉,笑吟吟地說道:“今日千秋,杜十九郎何妨賦詩一首,賀陛下佳節?”
見眾多人都看向了自己,杜士儀便不慌不忙地說道:“陛下賢明,朝中名臣雲集,如裴丞相,兩位相國及諸位尚書,盡皆在座,我怎敢獻醜?”
裴耀卿罷相以來,雖有尚書右丞相之名,平素宴飲的排位固然都在李林甫前列,可但凡趨炎附勢的官員,說話時都會把李林甫放在最前頭,因此這會兒聽到杜士儀仍然以自己居前,他不禁朝杜士儀看了一眼。不等李林甫開口,他就淡淡地說道:“杜君禮久在邊陲,聞聽做詩也是殺氣凌厲。我記得你所用掌書記王少伯,亦是開元十五年進士,人稱一時才俊,何妨令他先口占一首,拋磚引玉?”
今日杜士儀確實帶了王昌齡來。因各大節鎮多是節度判官前來,杜士儀親至,要多帶一個王昌齡,自然無人置喙。可今日能夠上勤政務本樓的,固然有六品以下,可那都是拾遺補闕以及御史之類的近臣,王昌齡一個節度掌書記在朔方興許位高權重,但在京師著實不算什麼。而且,他放眼看去找不到李白以及其他熟悉的人,乾脆就一個人坐在那喝悶酒,須臾已經酒意上湧。故而裴耀卿提到他名字的時候,他竟然還沒反應過來。
等到背後一個小內侍低聲提醒了一句,他這才恍然回神。見一雙雙眼睛都注視在了自己身上,換成別人恐怕得驚惶一陣子,可他素來天不怕地不怕,這會兒在眾目睽睽之下起身,見不遠處的李隆基也看向了自己,他凝神細聽了一陣子樓上樂曲樓下歌,突然高聲吟道:“胡部笙歌西殿頭,梨園弟子和涼州。新聲一段高樓月,聖主千秋樂未休。”
“少伯的七絕,獨步一時,我不能及也!”杜士儀第一個做了評判,聽到四座一片叫好聲,而李隆基顯然也滿意非常,他方才氣定神閒地說道:“我剛剛觀下頭樂舞,佔得半闕詩,斗膽獻給陛下,以饗此千秋佳節。”
歷來應制詩都是每個文人必備的本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