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添足。
果然,斟酌片刻之後,高力士便開口問道:“這麼說,太真觀中除了你們這些近身服侍太真娘子的人,其他的女冠想要出去清修,是因為看不下去楊玉瑤興許有可能霸佔這座太真觀?”
“沒錯,就是如此。”張雲容一貫好性子,但此刻也義憤填膺地重重點了點頭,“我等蒙陛下恩賜,出太真觀後群居一處宮苑,還能眼不見為淨,可她們日日夜夜都要面對楊家三娘子那副嘴臉,誰能忍得下這口氣?橫豎宮中有的是願意度為女冠的宮人,還請大將軍發發慈悲,成全大家這樁心願。我和小蠻代她們求高將軍了。”
高力士就只見張雲容說著便索性屈膝跪了下來,謝小蠻也是如此,一時有些猝不及防。儘管他如今官拜右監門衛大將軍,又有封爵,直追當年的楊思勖,在宦官之中地位不可撼動,可張雲容和謝小蠻如今畢竟不再是侍兒,而是天子的後宮,他不好太過託大。他趕緊一手一個把人扶了起來,隨即一口答應道:“此事我會對陛下陳情,就說她們有感於太真娘子恩德,願意到金仙觀清修為太真娘子祈福,你們就放心吧!”
見高力士終於答允,張雲容和謝小蠻登時大喜過望,連忙千恩萬謝。等到離開內侍監,兩人方才對視一眼,露出了一個會心的笑容,卻謹慎地沒有繼續商量。等來到太真觀,她們吩咐把人都召集齊了,將事情原委始末一說,那些幾年前被度為女冠的宮人們頓時喜出望外。楊玉瑤那眼高於頂的性子和玉奴截然不同,對比故去的舊主,她們誰願意伺候這樣一個新主?更何況,在宮中苦熬了這麼多年,能夠出宮去,這簡直是得天之幸!
所以,一個個人圍著張雲容和謝小蠻千恩萬謝,等到她們脫身出來回到賜給她們的宮苑,和其他獲封的侍兒一說此事,自也是人人願意幫忙。於是,這邊廂喪禮正在籌辦,張雲容等人便在太真觀中整理名冊,打點行裝,甚至大方地拿出私下的體己賞賜給這些女冠,一時人人感恩戴德,就連太真觀花園中幾個專司修剪花木的雜役女冠,也願意離宮前往金仙觀修行。
當這一天楊玉瑤照舊打著玉奴的幌子來到太真觀時,就只見一個個女冠全都提著包袱等候在了那裡。不明所以的她眉頭倒豎,正想呵斥,卻正值張雲容等人從屋子裡出來。幾個人看也不看她一眼,徑直走到那三四十個女冠跟前後,張雲容便開口說道:“高大將軍已經發給了所有人出宮木券,金仙觀那邊也派了車來,時候不早了,我這就和小蠻妹妹她們一塊送你們出宮吧。”
一入宮門深似海,每一個宮人自從踏入這座深宮的時候起,就已經做好了老死其中的心理準備,如今得脫苦海,所有人不約而同地謝了又謝。直到這時候,楊玉瑤方才意識到這是怎麼回事,登時怒聲呵斥道:“太真屍骨未寒,你們這些服侍她的人竟敢背棄她?你們還有沒有良心!”
“總比你打著太真娘子的旗號,卻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有良心!”謝小蠻素來嫉惡如仇,忍了又忍,終究耐不住性子譏刺了楊玉瑤一句。
“你……”楊玉瑤一張臉登時漲成了豬肝色。可她疾步衝到謝小蠻面前,揮起手正想打人,斜裡卻伸出了一隻手緊緊攥住了她的手腕,正是張雲容。
“三娘子,我們從前敬你是太真娘子一母同胞的嫡親姐姐,所以素來讓你三分,可你不要太過分了!等你日後封嬪冊妃的時候,再來逞你的威風不遲!”一句話把楊玉瑤噎得啞口無言後,張雲容方才嗔怒地斜睨了一眼謝小蠻,這才責備道,“正事要緊,和不相干的人囉嗦什麼!”
妹妹身邊的昔日侍兒如今竟然爬上了高枝,還對自己用這樣的口氣說話,楊玉瑤縱使氣得發昏,也只能把氣撒在了那些女冠身上。可是,不管她罵忘恩負義還是其他的,都不能阻止這座太真觀很快變得空空蕩蕩。站在那裡生了好一陣子悶氣,她立刻又醒悟了過來。
舊人全都走了也好,如此一來,以後這座太真觀就是她的了!只要她能夠入主這兒,當然還會有新的宮人度為女冠,如同當初服侍妹妹那樣精心服侍自己。至於張雲容謝小蠻這幾個出身低賤的女人,今天這筆賬她記下了,將來她一定讓她們好看!
走在漫長的興慶宮夾城中,所有女冠全都沒有出聲。出宮的喜悅興奮和彷徨不安夾雜在一起,足以讓她們的心情五味雜陳。而走在後頭那個身材臃腫,下頜長了一個黑色瘤子的中年女子,則是忍不住再次抬頭望了一眼那高大的宮牆。
從多年前她隨著師尊進出這裡開始,就和這皇宮結下了不解之緣,如今那個楊氏已經再也不在人世了,她終於可以做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