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心天子起猜忌之心?
書齋中,杜士儀抬頭看著那上頭自己親自題寫掛上去的鎮北堂三個字,忍不住喃喃自語道:“這麼多年,我風光八面,除了李林甫,其餘的敵手全都不足為道,可此次圖窮匕見,針鋒相對,如果有朝一日,李林甫真的沒了,恐怕當今天子也會生出別的心思。”
須知他的妻子和兒女,如今還留在長安!不止是他,王忠嗣也是如此,就連安祿山也把嫡妻康夫人以及長子安慶宗送去了那座大唐都城。當然,安祿山可比他兒子多,大多都留在身邊,而且聽聞身邊的愛妾段夫人,遠比那位嫡妻受寵。
也許有些人處在他的立場上,會把回紇養著,權當後世邊將養匪為患,可現在的情勢不容許如此,他也不願意如此!
第1040章 人心思變
牙帳中,面對那零零碎碎的幾片碎骨,磨延啜的臉上露出了深深的沉痛。他緩步走到那個跪伏在地的回紇老兵面前,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刀,竟是一刀砍下了對方的頭。眼看那血淋淋的首級在地上滾了出去,最終停下來的時候,赫然死不瞑目,他方才垂下眼瞼說出了一句話。
“不要怪我,你帶來的阿父的訊息不能洩露出去,但你留在回紇的家人,我一定會善待!”
大約是聽到了磨延啜這句話,那雙眼睛竟微微一合,彷彿最終釋然。用一塊乾淨的帕子擦拭乾淨了刀上的血跡,磨延啜方才衝著左右兩個最最心腹的親兵,沉聲說道:“把他悄悄帶出去,厚葬。”
磨延啜已經成為回紇之主幾年了,回紇上下沒有人敢違抗他的命令。即使滿心不解,這兩個親兵仍然一聲不響收拾了地上的屍體,可臨到離開的時候,兩人看了一眼那幾片碎骨,其中一人突然出聲問道:“俟斤,這些……”
還不等他把話說完,磨延啜就不容置疑地說道:“這些你們不用管!”
眼見兩個親兵慌忙退出牙帳,磨延啜方才一步一步走到了那些遺骨前,突然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顫抖地捧起了那寥寥幾塊遺骨,眼睛已經變得通紅。一直以來,骨力裴羅都是嚴父,即便他身為長子,面對的也是最嚴厲的教導,最嚴格的要求,所以從前他一直很羨慕叔父吐迷突,認為相比自己,叔父才更像是父親的兒子。可直到數年前發生的那一系列事件,他方才第一次感受到,父親真正的取捨。
“阿父,阿父……”
他撕下一截衣襟,將這些遺骨一股腦兒全都包裹了起來貼在胸口,竟是流下了部眾族民們從來沒看到過的眼淚。儘管從骨力裴羅離開回紇去往長安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經預料到了這一天,可當這一天真正來到的時候,他仍是難免心中刺痛。即便正是因為父親一著走錯,方才有了回紇如今的危機,但他卻無法生出一丁點恨意,有的只有熊熊燃燒的戰意。
不說父親這幾年並不是單純地在長安城中享福,在漠北也有所佈置,這次父親臨死前亦是趁機派人潛入各部散佈訊息,激起人心思變。就是他自己,也並不是僅僅勵精圖治。這次大唐天子嚴命安北大都護府征伐回紇,討要他那業已死去,連屍骨都幾乎灰飛燼滅的父親,杜士儀必定會傾盡安北牙帳城所有軍力直撲回紇,即便他不能如漢人守禦那般堅壁清野,可只要留下種子,竭力抵擋攻勢,那麼就一定會有轉機!
隨著大軍漸次開拔,安北牙帳城中的軍營頓時空了一大半。作為留守的陳寶兒,一半時間留在安北大都護府中處置公務,一半時間在家中陪伴再次懷孕的妻子李煢娘。儘管丈夫的關切確實令人感動,可幾天下來,李煢娘只覺得心中越來越不安。
這一天午後,當丈夫竟然再次提早回來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嗔道:“公私有別,你如今可是總領留守之事,讓別人看到你天天不務正業像什麼樣子!”
“我這人可做不到大公無私,比不上當初身懷六甲,竟然還去探望舉族遷入安北牙帳城的那些鐵勒族民,於是人送最美麗大唐宗女的娘子。就連大帥也說,若非我不是漠北的蕃王,為你請封縣主都夠格。”陳寶兒打趣似的說出了這句話,見李煢娘頓時面色緋紅,眼神卻更加嗔怒了,他連忙伸出手來,把要坐起身的妻子給摁了下去,“好了,只是和你開個玩笑,別生氣。放心,我有數,對於漠北這塊土地,我可比你熟悉多了。”
李煢娘出自高祖之子韓王李元嘉一脈。李元嘉曾經因參與越王李貞的叛亂,與其三個兒子一起被武后賜死,只有幼子李訥倖存,神龍年間復爵,又娶了杜思溫之女杜氏。李煢孃的父親是李訥次子,太僕寺丞李叔琄,所以她不像姑姑南海縣主那樣擁有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