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一段時日就要舉行鬥茶。後院的夫人、姑娘們也喜歡點茶。她們自小接受茶藝薰陶,時不時也要在家中或小圈子裡比上一比。
茶藝,是分離於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烹、繡、花之外的雅事。
其他的才藝,即使稚嫩,也不過是博得長輩們一笑,誇一句“有進步”、“孺子可教”。而茶藝,卻因為其更高一格的“雅”,在沒有將本事練到家的時候,極少有人拿出來賣弄。
免得惹人笑話。
陸家的大姑娘陸佳英倒是有一年在花朝節上露了一手。她身為陸家這一代的嫡長女,虔誠拜了師,鑽研五載,才敢在花朝節上表演點茶的手藝。
也不過,得了一個“尚可”的評價。
是以,當大家發現方瑾枝居然準備了茶藝時,都免不得驚上一驚。且不說別的,就方瑾枝那小胳膊,她拿得動水壺嗎?
“這孩子是誰來著?”溫國公本來就對這些小姑娘家的表演沒什麼興趣,忽見方瑾枝站在長案前竟是要表演茶藝。他倒是拿出了幾分興致。
老太太嗔他一眼,“你又忘了!她是三房的外孫女!”
溫國公恍然大悟,笑著說:“是她啊,也不比那桌案高多少。”
老太太沒接話,她知道溫國公的恍然大悟是裝出來的。等下回再見到方瑾枝,肯定還是不認識!
“居然是點茶,”三老爺頗為感慨地說,“阿蓉就喜歡點茶,那一手好的點茶手藝,陸家挑不出來第二個。”
三太太不愛聽三老爺提起那個處處比她生的嫡女都出彩的庶女!她勉強笑了一下,附和說:“可是這孩子有點太小了。”
三老爺也不由皺了眉。
入茶領著米寶兒和鹽寶兒,把點茶所需的器具一一擺上來。那擺在桌案上琳琅滿目的器具竟是有些古怪,仔細瞧看了才發現原來是比尋常的茶器小了一些。
“嘖,聽說是專門找瓷玉軒專門打造的,咱們府上這位表姑娘可真有心!”剛剛表演了琵琶曲的陸佳茵看了一眼懶洋洋坐在溫國公身邊的陸無硯,有些陰陽怪氣地說。
她說完了以後才發現陸佳蒲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替方瑾枝說話。她有些詫異地側首望著身側的陸佳蒲。陸佳蒲皺著眉,目光落在桌案前正在擺放茶器的兩個丫鬟身上。
“姐?”陸佳茵扯了一下陸佳蒲的袖子。
陸佳蒲不由說:“你覺不覺得表妹身邊的那兩個丫鬟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有嗎?”陸佳茵皺皺眉,“誰要關注兩個低賤的丫鬟啊!”
陸佳蒲向來是個心細的,她隱隱覺得方瑾枝身邊的那兩個丫鬟身上起了很大的變化。瞧著那兩個丫鬟行動間舉止得體,哪裡還像剛來溫國公府時的毛丫頭?
五姑娘陸佳萱微笑著站出來,“點茶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完成的。不如佳萱彈一曲《點絳唇》,也好伴個音。”
她又微笑著轉過頭去問方瑾枝:“表妹說好不好?”
“當然再好不過了!”方瑾枝甜甜應著。
陸佳萱雖然只有九歲,可是已經顯露出過人的容貌來,又是個溫柔得體的。她穿著一身妃色的襦裝坐在一旁,十指輕捻慢捻間,自成一道風景。
陸佳茵翻了個白眼,嗤笑著說:“方瑾枝這個傻的還謝她!她只能穿素色,五姐倒是穿了一身亮麗的妃色在一旁搶風頭!”
陸佳蒲有些無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親妹妹,想勸,又把話嚥了回去。
是,陸佳萱是在搶風頭。可是搶的並不是方瑾枝的風頭。點茶時,有音律為伴本就是添彩之舉。更何況陸佳萱彈奏的這首曲子平緩柔和。
陸佳萱搶的是剛剛表演了琵琶曲的陸佳茵的風頭。
方瑾枝看了一眼遠處的陸無硯,才低下頭捶打包在絹紙裡剛剛烘焙過的團茶。然後將捶碎的團茶放在茶碾裡,仔細研碾成細末。
她接過入茶遞過來的羅,輕輕篩濾細粉。碎小的細末浮起來,在她黑色的眉上覆了一層。她渾然不覺,只用一雙小胳膊不停晃動手裡的羅,生怕留下粗的茶屑。
米寶兒將加熱過的茶盞遞給方瑾枝,讓方瑾枝將篩濾過的茶末置於茶盞中。
鹽寶兒將裝滿沸水的茶瓶遞給方瑾枝,小聲絮絮一句:“姑娘小心燙。”
這也算到了點茶最關鍵的一步。在場的眾人也將目光移了過來。陸無硯臉上的表情倒是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仍舊是懶洋洋的。
方瑾枝偷偷吸了一口氣,才舉著茶瓶,對準茶盞中一角,用力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