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被探春這一眼看得越發羞惱起來。
都怪母親!這又是什麼值得說嘴的事情,竟非要拿來在這些人面前炫耀一番,不僅如此,竟還輕描淡寫地暗示自己才是那個貴妃屬意的人,探春不過是佔了“親姐妹”三個字的名分,所以陪襯自己而已。
但那終究是賈家的家事。自己才是那個被王夫人仗著賈家的勢力,強塞進宮去讓元妃照拂的人。加上這種事情,原本各家都是越低調越好,自己卻藉著王府的好事,宣揚了出去,還把探春踩在腳下——
薛寶釵都能想到,事情倘若傳到了賈母耳朵裡,自家姨媽又要被怎樣的冷嘲熱諷。
汪夫人別看被薛寶釵攙著,眼睛裡卻像是根本沒有看到她已經漸漸氣惱起來的樣子,笑著對探春又意味深長道:“卻才你表姐、姨媽一定邀了我們逛園子,走了這一大圈兒。不是說你也在外頭逛麼?怎麼沒瞧見你?你表姐擔心得不得了,只怕你走錯了路呢!”
話說到這份兒上,就是明晃晃地拆穿了。
我們並不是自己要來的,也不是被騙了人來的,而是卻不過人情面子。至於你有沒有被設計,那都是你們表姐妹之間的事情,我們只是看戲來的,毫不相干。
聽到這裡,就連馮紫芸都聽明白了,兩隻眼睛瞪大了去看薛寶釵。
薛寶釵這個時候已經輕輕地放開了汪夫人,叉手方寸,身姿挺拔地站在薛姨媽半步之後,面上仍舊一絲淡淡的得體笑容。
——事情越大,薛寶釵反而越能沉得住氣。倒是遇上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時,她更容易把情緒擱在臉上。
賈探春卻不肯讓這三位如願看到姐妹相殘的戲碼,也淡淡地笑了笑:“我是有些不認路的,薛家表姐擔心我也是題中應有之義,畢竟論起來,她比我更熟悉王府。只是我出來淨手時,有表姐叮囑過的王家的丫頭跟著。後來又遇見了馮家妹妹,哪裡就那麼容易就丟了?”
頓了頓,賈探春又看向汪夫人:“自然,王家今日宴客,一座花園子裡既有男客也有女客。這是王家節儉,我們做姻親的,正該做榜樣,幫襯還來不及,怎麼會添亂?至於兩邊的客人們,大家都是規矩人家,有分寸有禮節,所以都拘謹著。我和馮家妹妹就沒敢跑遠,橋上看看魚,路邊品品竹,遠遠的又是桃紅梨白,多好的景兒。至於沒遇見夫人們,大約是正好走岔了?”
汪夫人不意探春竟然還向著薛寶釵說話,又有這樣口齒,目光閃爍,頷首笑道:“大約是罷!三姑娘好人物,今年幾歲了?”竟然跟賈探春攀談起來,反把馮紫芸丟在了一邊。
賈探春不動聲色地伸手挽了馮紫芸的胳膊,一邊恭敬應酬汪夫人,一行人竟就這樣悠悠閒閒地又走回了花廳。
羅夫人坐在上首,遠遠便看見她們進來,眸色一暗。
一看便是寶釵並沒有得手。
這個賈探春,倒是有些心機手段。
再一細看,卻瞧見了馮紫芸,羅夫人不由得皺了皺眉。
這個馮家一家子二愣子,馮唐是,馮紫英是,馮紫芸是,就連馮夫人盧氏,也是既懦弱又憨厚的性格。真不知道這樣的一家子,在朝裡是怎麼混出這個神武將軍來的!尤其是馮紫英前陣子還誤打誤撞成了綠營都司。王子騰當年做了七八年京營節度使,京畿護衛這一段,被他打造得鐵桶一隻,輕易塞不進外人去。誰知皇帝不過是過問了一下子紈絝打架,就把馮紫英毫不客氣地先在銳建營涮了一道,接著進了侍衛營,最後竟進了綠營。這究竟是要做什麼呢?
王子騰和羅夫人夫妻兩個分別琢磨了許久,都不得其所。
羅夫人這邊只得放過此事,卻又要善後一下,密令心腹把那個引路的丫頭好好地安置了一下。
誰知探春竟似根本就沒有遇到此事一般,笑語嫣嫣地跟著薛姨媽等人一起終了席,晚上才回家。
而外頭,王子騰招待男客,眾人齊集了便看戲吃酒。晚輩的一群自然有薛蟠和賈寶玉招呼——來的一幫子紈絝,自然也是他們常常在一處的人們。
尤其是馮紫英、衛若蘭、陳也俊等人,圍著薛蟠和寶玉問:“珍大哥哥和璉二哥哥呢?怎麼沒見?”
寶玉笑道:“我們大嫂子有些不舒爽,大哥哥自然就不來了。至於璉二哥哥,原是我家祖母有些小恙,所以我爹孃和璉二哥哥都沒過來。剛才小廝來說過了,已經沒事兒了。”
眾人會意,便笑著吃酒說話。忽然有人歪頭去看馮紫英和衛若蘭,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
薛蟠不以為意,且已經吃得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