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紈等人避在隔壁,竟是把整個事情聽了個全。頓時都尷尬起來。尤其是賈寶玉,滿臉通紅,連林黛玉的裙子角兒都不敢看了。
在座的誰都不傻,惜春便是年紀小一些,也朦朦朧朧有了感覺,只疑惑地看著林黛玉,忍不住了,輕聲問道:“林姐姐,你哪裡得罪了二太太了?”
賈寶玉被這一聲問得哇地一聲哭了起來,轉身便跑回了自己的房間,嚎啕起來沒了個完。
賈惜春嚇得縮了縮脖子,下意識地躲到了賈探春身後,也癟了嘴紅著眼圈嘟囔:“我,我說錯了麼?”
賈探春拍了拍她的手,嘆了口氣,還得違著心粉飾太平:“果然是你說錯了。前頭已經問出來了,是那個小廝在江南時聽了旁人的挑唆,當了真。本就是個糊塗蟲,吃兩口酒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而已。與太太並不相干的。”
卻不肯再看林黛玉,只是站了起來,給李紈施了一禮:“大嫂子,我們太太得了這樣的不是,我是沒臉去見老太太的。這陣子,您替我給老太太請安罷。”然後衝著賈迎春和林黛玉處微微點了點頭,轉身也低頭去了。
李紈搖了搖頭,嗟嘆道:“這可真是天上掉下來的波折,這大過年的……”又先拉了林黛玉的手,柔聲安慰道:“妹妹別委屈,我替他們跟你賠不是了。”
誰知林黛玉竟真的微笑著搖頭,站起來徑直去了賈母跟前,行了禮,坐到老太太身邊,抱著她勸慰道:“外祖母不要生氣。我在家時,這樣的話只多不少。我父親打殺了好幾個,也沒禁絕了。您看我都不氣,您若因此氣著了,豈不是我沒有給您預先說明的罪過了?”又悄悄地附耳說道:“寶玉和三妹妹都慚愧得不敢來瞧您了。寶玉連看都不敢看我,哭著自己跑回了屋子。三妹妹也少有的沒了笑容。大嫂子說得好,大過年的,這種天上掉下來的糟心事兒,難道我們竟還接著罷?”
說著,又撒嬌搖晃賈母。
賈母被她溫言軟語說得終於消了氣,回手拍她:“你不生氣就最好了。我就怕這傳言把你氣病了。來了這還沒兩個月,千里迢迢的那一路風塵還沒歇過來,就遇到這種惡毒的話,是個人都得氣吐了血。你二舅母也並沒有什麼,只是太寬縱下人了。我若不用重槌,她是敲不響的。你放心,外頭還有你二舅舅。他是個方直的人,聽見有人這樣髒派你,必定會狠狠地整理一下家風,絕不肯平白地委屈了你。”
果然,賈政被告知除了賈雨村一項,家裡人竟是這樣議論林黛玉的,更兼著前頭還有一陣子流傳林黛玉小家子氣孤傲小性兒盛氣凌人等話,那還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發落完了那個小廝,竟是把賴大、林之孝、周瑞,乃至於家裡頭幾個重要的管事都找了來,挨著個兒指著臉痛罵了一頓。最後擲了一句做結:“百年的公府,若是竟毀在這等蟻穴上,我可沒臉下去見列祖列宗。”說完,摔袖子去了。
眾人都知道此事是從府裡說林黛玉“命硬”的傳言而起,聽賈政竟把此事說到了這個份兒上,一邊自然是暗暗警惕自己手底下可萬萬不要出了這樣的事情,被主子知道了,只怕是三四輩子的老臉毀了不說,恐怕還會被舉家發賣;另一邊也就明白了林家就了來的這位表姑娘,在賈母和賈政心目中,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地位了。
周瑞因此事乃是自己的兒子引起來的,羞愧得回家去先把周瑞家的臭罵了一頓,然後第二天便求了賈政,卸了差事,且帶著兒子一起去了金陵老宅,守著榮寧二府的祖宅家廟去了。周瑞家的卻捨不得京都繁華,無論如何不肯走,留了下來,依舊在鳳姐兒身邊當差。這就是後話了,不提。
王熙鳳這邊因王夫人又愧又氣一頭病倒,所有的事情都堆到了她的身上,忙得腳不沾地。賈璉那邊皺了許久眉頭,卻覺得自己家媳婦委實是不知情的,也就沒再跟她生氣,反而下來令平兒:“你奶奶忙得吃茶吃飯都顧不上,你可多看著她些。那些丫頭婆子不好了,她顧忌著誰不敢發落的,你都告訴我,我去找她們家男人算賬。”
平兒喜得連連稱是,又給賈璉磕頭:“爺這樣疼顧奶奶,也不枉了奶奶拼死拼活地為了這個家了。”
然後又私下裡說給鳳姐兒聽,笑道:“聽聽,連我們那糊塗爺都這樣說,奶奶還怕些什麼?誰都不是瞎子,都知道奶奶有多辛勞。您放心,好日子在後頭呢。”
王夫人被賈母這樣冷淡,自己卻沒有被連坐。不僅如此,反而在丈夫和家裡人心目中有了這樣的好處,王熙鳳真是意外之喜,越發得意了起來。家事上便越發地放開了手腳,合族上下無不稱讚。
鴛鴦悄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