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探問道:“孫女兒十分好奇。先蓉兒媳婦秦氏,究竟是什麼身份?敬伯父又為甚麼一聽見有人謠傳,立即就去試探忠順王府?”
賈母看看她清澈的眸子,又回頭看看一臉疑惑的寶玉,咬了咬牙,沉聲道:“那都是些陳年舊事了。”
探春和寶玉的目光仍舊不改,只是望著她。
罷罷罷!
賈母下了決心。
再不告訴一二個明白人,日後家裡怕是沒人能知道以往的真相了。萬一自己不得不以死謝罪,子孫們可不該成了糊塗鬼了?
賈母示意探春端了茶來,呷了一口潤一潤喉,低聲開始:
“咱們家跟忠順王府的恩怨由來已久。太上那一朝,平叛雖已大差不差地都完事了,但畢竟還有些功夫得用。三丫頭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馮家的馮唐麼?忠順王那時候比他稍長,一出戰還沒怎樣,就先救了太后的兄弟,兩個人結成了生死之交。太上與太后感情好,自然也就順勢擢了他的品級。他倒也是個有本事的人,極會打仗,雖然殘暴,鎮壓叛亂之人卻十分有效。你們爺爺當年因早年間跟著老祖宗在外頭行走,看那流離失所的貧寒人家看得多了,終究有點兒心慈手軟,勸了忠順王幾回,卻被他誤會是要壓制。
“終於有那麼一回,忠順王殺俘,被你們爺爺逮了個正著。兩個人爭到了御前,自然是你爺爺贏了的。太上頭一回下旨申飭忠順王,又要徹查他往日戰績裡是否有假。不是太后在中間攔住了,只怕他這個王爵有沒有還兩說呢!
“這樑子就這樣結下了。他年幼,你們爺爺懶得跟他計較。事情也就這樣了。
“至於秦氏……”
賈母有些猶豫從何說起。
探春便問道:“老祖宗先跟我說說,那位義忠親王倒是怎麼回事?我聽二哥哥說過一回,咱們四王八公幾乎都是太上他老人家的奴才出身,那時候應該都是聽著太上的話,跟著他的吧?”
賈母嘆了口氣,點了點頭:“正是你說的這個道理了。咱們十幾家子都是太上的奴才們出身,那自然是隻認主子的話。他老人家早早地立了太子,那太子自然就是咱們的小主子。所以那時候所有的人,後來都被指為太子一黨。
“除了一家,那就是南安郡王家。當時南安家有一個出色的姑娘,不知怎麼的就被關外來朝賀的一個藩王給瞧見了,一心要弄回去做閼氏。當時太上因為打仗打怕了,都動了心要給了。那時候當今皇上的母妃剛剛生了他不久,正是盛寵,忍不住就替那姑娘求情,說了一句:真的狼子野心,便送個王昭君去,也是白搭送的人命。太上被觸動情腸,後來回絕了那藩王,用的藉口還更巧:便聯姻,也該選皇室的公主,沒有個去大臣家蒐羅姑娘的道理。
“南安郡王感激得哭。那姑娘乃是他們家的么女兒,閤家子的寶貝。現在的南安太妃是她長嫂,那時候剛嫁過去不久。那姑娘雖然後來也早逝,但畢竟是死在了父母身邊。為這個,南安郡王在先太子和當今之間,自然是站在當今一邊的。南安郡王是暴斃的,誰都不知道到底死在什麼事情上。但即便如此,南安太妃也是咬著牙的讓她兒子去給當今當了陪讀。好在太后那時候憐惜南安太妃不到四十歲上就沒了丈夫,所以對她倒沒什麼惡感。
”後來先太子謀逆,四王八公都跟著吃瓜落。好在調兵這件事上,先太子也知道其實咱們都是太上的奴才,哪裡敢告訴咱們?所以大家都不知情的情況下,太上和當今也就都沒有怪罪我等。唯有太后,有時候想起這件事就惱,認為是咱們沒有規勸好先太子……”
說到這裡,賈母便不由得搖頭嘆氣。
探春遞了熱茶給她潤喉,低聲勸道:“當孃的自然都不肯承認是自家孩子的錯,那豈不是意味著她自己沒教好?所以,此事必是周遭的狐朋狗友之過。老太太不必傷心,舉世皆然的。”
賈母被她說得露出了一絲微笑,點頭道:“可不是這個道理?所以先太子被圈禁至死之時,太上要賞諡號的時候,太后還苦苦求著給了義忠二字。其實誰不知道,先太子可是跟這兩個字一丁點兒都不沾邊兒。”
寶玉都聽愣了,此刻不禁問道:“這位先太子,竟就是薛大哥哥當著一眾人說出來的那位義忠親王老千歲?那豈不是意味著秦氏的棺槨,差一點兒就用了太子規制的?!”
賈母輕輕嘆息,緩緩點了點頭:“這也就是為什麼秦氏的身份會被人動了疑心。咱們家的管家賴氏,其實並不算是咱們自己家的家生子,而是當年太上賜下來的一家子俘虜。你們太爺爺見他們還算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