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雲聽說了此事,悵然若失,一整天都怔怔的。
探春發覺不對,前去尋她,卻聽見她在跟翠縷傷感道:“我的境況比林姐姐強遠了,這邊有老祖宗疼我,那邊再怎麼樣也是個家,我來回住著,哪怕累些,也算不得寄人籬下。只是分明我跟姐姐更好些,盧伯母認了林姐姐做乾女兒,卻為何不讓我也跟過去熱鬧熱鬧?說到底,我還是史家的人,人家哪怕是想要請我去,也得顧忌著叔叔嬸嬸會不會多想……”
探春推門就進,嗔道:“日日說自己不似林姐姐那樣心窄,那起傻子還笑話你沒心沒肺,你這心思,比起林姐姐來也不差什麼了!”
史湘雲不好意思起來,忙拉了她坐,笑道:“你莫要告訴別人去。”
探春笑著勸她:“你光瞎想。你自己算算:我跟芸姐兒好,林姐姐跟我好,但是林姐姐跟芸姐兒並沒有那樣投契。你跟芸姐兒好,我也跟芸姐兒好,可你我之間,其實卻比不上你跟寶姐姐親近。你我都跟芸姐兒好,可比起林姐姐來,盧夫人既看不見我也看不見你——這不就是常話說的那樣,世人各有緣法。這種事情,哪裡是強求得來的?”
史湘雲也只是傷感一下子,聽她這樣說,也就一笑過去,又拉了她問可給林黛玉和馮紫芸準備了認姐妹的賀禮,兩個人說說笑笑的,反倒覺得又近了一層。
待到將近晚飯時,眾人都去賈母處,忽見王熙鳳送了一位年老村姑進來,跟賈母寒暄說笑。
探春訝然。
這本該在菊花詩螃蟹宴時到來的劉姥姥,如何竟來晚了?
賈母便同眾人一起聽她編了鬼話來講,探春懶得聽,卻對劉姥姥的交際眼色十分感興趣。
外頭忽然走水,賈母忙走到廊下,看著冒火光的地方變了黑煙、又熄了,才念著佛回去。
探春便趁著這個時候,悄悄地走到劉姥姥身邊,含笑問好:“姥姥,可還習慣?”
劉姥姥唬了一跳,忙笑著也低聲答話:“原來是三姑娘。我挺好的,習慣,習慣。”
探春點了點頭,低聲笑道:“我住秋爽齋,你這幾日在我們家,若是有解不了的事,就讓人領你去找我。我幫你。”
劉姥姥受寵若驚,諾諾稱是,又誠心感激:“姑娘放心,我們莊戶人家,沒那麼多矯情。果然得罪了什麼人,我就認真去求姑娘幫忙。多謝姑娘顧惜我們。”
探春笑著一點頭,走開。
王夫人這時也趕了來,忙著告訴賈母:“馬棚冒了幾縷煙,想是看馬的抽旱菸,濺在草料上了幾點火星子,已經救下去了。”
賈母這才放了心,又讓人去火神跟前燒香。
這邊吃罷飯,聽足了故事,方才各自散去。
王熙鳳因這劉姥姥得了賈母青眼,連夜囑咐了許多話,讓她第二天跟著一起逛園子,玩樂了整整一天。
探春留心,待賈母帶著眾人去櫳翠庵吃茶時,悄悄地跟著寶玉和黛玉寶釵去了妙玉禪房內。原來妙玉給賈母奉了一盞成窯五彩蓋碗的老君眉,給眾人一色的官窯脫胎填白蓋碗,私下裡卻拉了寶釵和黛玉,另風爐上扇滾了水,另泡一壺茶吃。寶玉卻跟了來蹭茶吃。
一時寶釵黛玉走了,寶玉因賈母將那成窯的蓋碗遞給了劉姥姥喝了一口,妙玉要扔了那鍾子,便跟妙玉討情:“那茶杯雖然髒了,白扔了豈不可惜?不如給了那貧婆子,她賣了也可度日。”
探春聽到這裡,便抿嘴笑著敲窗:“這卻使不得。”
妙玉便皺了眉:“這是三姑娘不是?”
探春笑著推門進去:“見過妙姑。”
妙玉面露不屑:“三姑娘有事儘可以正門直入,這樣窗下聽人私語,不是君子所為。”
探春知道她怪癖,並不拾這個茬兒,笑著解釋自己的話道:“二哥哥,如今妙姑在咱們家這事,宮裡只是隱約流傳,並沒有什麼人作準了知道她的下落。你若是讓劉姥姥拿了那杯子,外頭賣了,一來二去的,只怕咱們家還藏著妙姑這麼一位古董收藏大家的事情,可就瞞不住了。”
妙玉的臉色頓時大變:“你說什麼古董收藏大家?”
探春的眼神便往小案几上掃過去。
那裡正放著妙玉剛才拿給寶釵黛玉用的兩隻杯子,一個旁邊有一耳,杯上鐫著“板瓟斚”(只有中間一個字是對的,音:banpaojia)三個隸字,後有一行小真字是“晉王愷珍玩”,又有“宋元豐五年四月眉山蘇軾見於秘府”一行小字。另一隻形似缽而小,也有三個垂珠篆字,鐫著“點犀?”(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