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紫英額頭涔涔之餘,心裡越發有些虛了。
想了半晌,把承影叫了來,讓他去告訴賈芸:“我們家一切鋪子都是要做一做這個用的。北靜王府乃是京城第一個熱鬧的府邸,錢莊的位置好,我們想借著這個地兒,看看。”
賈芸一看來的不是往日裡嘻嘻哈哈的松紋,換成了面無表情的承影,心裡就知道馮家大爺這是要服軟,立即重新變得恭敬起來:“大爺有吩咐,我們自然照辦。只是我們並不知道該怎麼看。何況,究竟是用眼睛看,用嘴巴看,還是用手腳看,大爺還請事先給個章程。長輩讓我回大爺,我們家一向都只用眼睛看,旁的恕決然接受不了。”
話說得這樣明白了,承影心裡也舒服了許多,露了一絲笑出來:“我們家也是一向只用眼睛嘴巴看。馮家的人大多懶得很,手腳是絕對絕對不動的。還請十二掌櫃的放心。”
賈芸叉手躬身笑道:“另外,我們家才開始看了幾天而已,還要請大爺那邊派幾位教師教教,不然,我們不知道該看什麼。”
承影訝然:“我還以為十二掌櫃會說應該各看各的。”
賈芸笑道:“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論起這種事情來,我們只是瞎子摸象。”
承影便謙虛道:“我會去稟了大爺,不妨互通有無。”
賈芸點頭:“極好。我也須得跟長輩說一聲。”
兩個人客客氣氣地說完,彼此都覺得鬆了口氣,相視而笑。
承影在外頭做事日久,見慣了那些勾心鬥角、裝腔作勢的大人物們和狗仗人勢、一竅不通的貴人家的下人們,對賈芸這樣乾脆利落客氣禮貌極有好感,臉上表情緩下了不說,話也說得多了些。
賈芸便笑:“松紋小哥兒和承影小哥兒是兩樣性子的人。我日常見松紋小哥兒多,卻委實不太好分清楚哪句是笑話哪句是真話。問得多了,他又容易惱。今日跟承影小哥兒說兩家子的正事兒,竟覺得滿口脆響,真是痛快。日後有機會,咱們好好坐一坐,承影小哥兒且先教教我,該怎麼跟松紋小哥兒打交道——他是馮家大爺的心腹小廝,我無論如何也得摸清他的路數,不然日後恐怕會誤了長輩們的大事。”
承影呵呵地笑起來,點一點頭:“我手裡事情也多。他不幫幫忙,我就更要累死了。今日還得趕緊回去回話,明日看有沒有時間,十二掌櫃反正在鋪子裡,我自來尋你便了。”拱手而去。
賈芸送他到了錢莊門外,笑嘻嘻地長揖作別。
就有夥計上來撇嘴:“不過是主子身邊的一個小廝,掌櫃的如何這樣客氣?”
賈芸作色:“宰相的門人七品官。誰家的親侍都比外頭的管事有體面。大家廝抬廝敬,主子才少心思。你這樣歪腸子的夥計,我可不敢用。”回頭直接喊了阿福將那夥計趕了出去,從此不用了。
阿福倒是沒二話。
夏銓在旁邊看了,笑一笑,低頭撥算盤,不語。
誰不想當掌櫃?若是還有這樣的鋪子,自己當然願意去當掌櫃!
庫上算個屁,不過是守著一堆自己動不得的物件兒銀錢,進進出出的,揩上賈家幾兩香油罷了。若自己果然讓三姑娘薦了去,從碎催做起不算,只怕為了不連累主子,一錢銀子都不會讓自己貪的。家裡總不能因為自己要去庫上,反而清貧了。
夏銓暗地裡琢磨:此事還應該跟妹子小蟬商量,她才是姑娘心腹中的心腹。
探春早料到錢莊不會有什麼大事,聽著馮紫英果然服了軟,哼了一聲,看看馮紫芸跟著自己一起臭罵她哥哥的信件,也不由莞爾,馬上又回信告訴她:“這種事,下不為例的好。日後我再有鋪子,自會另設他法,不讓你為難就是。”
仍舊擺出了一副再也不會相信馮紫英的架勢。
馮紫芸比她還乾脆:“我也正要這樣說呢。我哥哥這個人,心思太重,你以後別幫他。看他撞得頭破血流去!”
探春啞然失笑。待書在旁邊憂心忡忡:“姑娘,你跟馮家姑娘信件來往太過頻繁,就不怕有人私下裡拆了你們的信件?那事情可就全都露了餡兒了。”
探春笑得不行:“傻丫頭!一封信裡兩張紙,一張風花雪月閒聊天,一張上只有半行字,其他都空著。那空著的地方就是我教了她的,用白醋寫來的。燭火上微微一烤就顯出字來。就算是有人拆了我的信,也不會想到這個上頭。”
馮紫芸極愛這個花招兒,每天都興致勃勃地想使來玩。卻不料探春再三在信裡提醒她:“前朝設錦衣衛東西二廠,慣了在人家府裡安插眼線。誰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