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樣殺戮也不會讓我有絲毫傷感和後悔。”
“或者說你將在帝國本土上不停殺人?像一個暴戾而低智的恐怖分子不停地暗殺貴族或軍官?”
“也許。”
許樂望著對面牆的目光依然明亮甚至滾燙。
貧民區裡那座溫暖的小院,那對以人世間最大善意對待自己的母子,此刻正陷於前所未有的危機之中,如果蘇珊母子真的出了意外,他不能接受。
“不是也許,是一定。”
“如果大媽母子出了任何問題,這次又讓我逃了出去,我將用整整後半生的時間,不惜一切代價殺死我能找到的帝國貴族,那幾十年的時間,你的國土上將遊蕩著一隻足夠冷靜隱忍的瘋狗,我打賭你沒有辦法再抓住我,事實上如果沒有外面那個混蛋的漂亮中年男人,你這次也沒有辦法抓住我。”
“抓不住我,天京星就會不停流血。”
“因為憤怒而處死一對沒有任何危險的母子,從而逼著我變成一條瘋狗,對你,對你們的皇帝,對你們的帝國,應該都沒有任何好處。”
說完這句話,許樂停止了自己的話語,黑暗的囚室回覆安靜,只有兩個人悠長而沉穩的綿綿呼吸聲,此起彼伏響起。
“哪怕你要殺的那些人,從普遍的道德判斷上看是無辜的,你也會殺?”
“不錯。”
“這並不符合你的道德觀。”
許樂沉默。
懷草詩同樣沉默。
……
“雖然我並不認為你能逃出去,但不知道為什麼,我願意答應你的要求,放你那位大媽一次。”懷草詩面無表情說道:“按照先前的說法,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當然,這個條件與你我雙方之間的戰爭沒有任何關係。”
“好。”許樂語速極快地回答道,背上的汗水早已溼透全身,在傷口上橫流刺痛無比。
“我看過很多次你的檔案,知道你在聯邦裡扮演過怎樣的角色,你並不是一個天生嗜血的狂暴派軍人,更像一個把道義頂在腦袋上的無趣正義派青年……這次為了兩名帝國子民,你居然會違逆自己的人生準則……看來你真的很怕。”
懷草詩眯著眼睛,淡漠說道:“一個從不怕死的傢伙,居然會怕成這樣,實在難得。”
許樂沉默無言,自確定蘇珊大媽隨時可能死亡之後,那份前所未有的恐懼感便佔據了他的全身,因為這種前所未有的恐懼,他變得前所未有的瘋狂,而且這種極致的瘋狂隱藏在極致的冷靜之中,清晰地傳達到了懷草詩的腦中。
也正是因為感受到了這種瘋狂,懷草詩才做了最後的決定。
“我不喜歡所謂命運的悲劇,那些都是狗屎,席勒寫的狗屎。”他疲憊地低著頭,回答道:“我的人生或許不能是喜劇,但好人總應該有個歡樂或安寧的收場。”
他抬起頭來,直視那面黑暗的牆和那個隱約的身影,說道:“其實你錯了,聯邦裡很多人也把我看錯了,包括我最親近的友人,都看錯了我。”
“我怕死,這個世界上沒有不怕死的人。我四歲的時候躺在臥室的房間內,看著時而灰濛濛,時而紅通通的天空發呆,那天我生病,我很難過,發現四周的景色不會變,我們卻會病。當然,病了會難受,我不在乎,可問題是病重了會死,人老了也會死,人死之後連難受都不知道是什麼了。”
他抬起唯一能勉強抬起的左臂,抹掉額角淌下的汗水,低頭笑著說道:“死是什麼,死是什麼都沒有,那些金屬小玩具,礦坑裡漂亮的像鑽石一樣閃光的礦渣,還有臉蛋兒像蘋果一樣可愛的不會說話的妹妹,都看不到了,摸不到了,什麼都感受不到了。”
“只有黑暗和安靜。”
“不,連黑暗和安靜都沒有。”
“我不知道自己曾經存在過,做過些什麼事情,沒有什麼痕跡證明我曾經出現過,我消失了或許有人在乎,可我感受不到他們的在乎。”
“因為死亡裡連……我……都沒有。”
“這個很可怕。”
“太可怕了。”
許樂抬起頭來,非常認真地說道:“這麼可怕的事情,怎麼會不怕呢?不怕的人都是蠢貨,或者說是沒有意識到自我有意識是多麼寶貴的事情。”
“可問題是這種最可怕的事情是不可避免的,那我們該怎麼辦?”
“繼續。”懷草詩的眼睛以一種怪異的弧度眯了起來,唇角掛著絲難得一見的微笑,望著那個與平常大不相同侃侃而談的聯邦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