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皆激動。
許樂抹了抹額頭的汗水,在這深秋寒冷的日子裡,他竟跑出了滿身大汗。隔著面前的肩膀和帽簷,他看著議會大廈高闊的大廳正門,聽著耳邊傳來的議論聲,卻漸漸平靜了下來。
看到那個女孩兒還活著,不知道為什麼,不需要理由,他的身體就像是被本能控制一般衝出了公寓,來到了距離她最近的地方。可是他此時忽然想到,自己來做什麼呢?
難道就像電影裡面演的那樣,遠征星河的戰士們光榮歸家,在首都特區的集會上做演講,忽然間他三年不見的戀人在草坪平池的那頭大聲喊著自己的名字,於是自己愕然,舉首,遠望,驚喜,跳下臺去,跳入池中,帶起一路白色水花,驚起幾隻懶惰水鳥,狂奔而去,然後相擁於水池之中,低頭吻下去,有淚花,便是重逢。
便是重逢?可這不是重逢。許樂感到自己有些冷,卻依然倔犟地站在門口,等著那個女孩兒的出現。
……
閃光燈亮成一片,在司法部官員的護送下,張小萌從議會大廈內部走了出來。她的臉上浮現著一絲自信沉穩的笑容,與專程送自己出門的議員握手致謝,輕聲說了幾句什麼。
有新聞記者遞上話筒,大聲地詢問著問題。張小萌輕輕笑了笑,並沒有回答實際的內容,卻用她的沉著與誠懇完美地展現了山中反政府軍的形象。
許樂隔著人群,靜靜地看著石階中央的女孩兒。已經很久沒有如此近距離地看著她了,以前他曾只隔著一張餐桌的距離看著她,以前他曾不曾有距離地看著她,可如今隔著人群,就像隔了一片星河那般遙遠。
張小萌變得成熟了很多,這種成熟不是指青龍山惡劣的自然環境在女孩兒的臉上,留下了什麼不可磨滅的痕跡,她依然年輕清麗,只是氣質上多了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堅毅。
不知道這一年裡,有多少事情發生在她身上,當年那個戴著紅色惡魔角的精靈女孩兒終究還是長大了。許樂靜靜地看著,靜靜地想著,看著她真誠微笑面對著記者,想著梅園女生公寓的雪與粥,那些回憶他從未忘記,反而因為她的死亡而變得刻骨銘心,但不知為何,此時看著她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眼前,那些時常午夜入夢的回憶竟在一霎間淡然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許樂看到閃光燈中的張小萌側過頭來,冷靜沉穩的目光有些遊離,似乎想要在人群中尋找什麼,然後那雙目光落在自己的臉上。
在聯邦最高權力機構的石階上,隔著人群與嘈雜的聲音,許樂和張小萌的眼光碰觸到了一起。在這一刻,除了他們之外的任何存在似乎都不再存在。
張小萌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驚訝,一絲無措,一絲歉疚,一絲傷感,一絲不安,一絲喜悅,無數情緒最終只是匯成了一滴淚珠,緩緩從眼角流了下來。
許樂靜靜地看著她在人群中流淚,本來無比繁雜激動的情緒,頓時變得通透平靜起來。
人群中有一名記者大聲問了一個問題,正怔怔流淚的張小萌醒過神來,緩緩回過頭去,這回頭卻是如此的艱澀困難。
四周的閃光燈好亮,張小萌緊緊握著拳頭,所以先前她才會比他更晚一些看到對方。那一瞬間,她本以為自己看錯了。
……
反政府軍女戰士忽然來到首都特區,在議會山作證,這是聯邦歷史中開天闢地的頭一遭。記者和民眾們先前都在關注著聽證會現場的程序,對石階上這位年輕女孩兒的沉著與堅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個女孩兒身上擁有一種聯邦同齡人完全不具備的氣質,這種氣質在這座宏大的建築面前,顯得極為迷人。
然而此時,很多記者和民眾都發現一直表現的平靜堅毅的她,忽然溼了眼眶。
“張小萌小姐,請問你因何流淚?”記者大聲問道:“是不是因為想到了自己曾經遭受過的不公平待遇,還是憤怒於麥德林議員的卑劣行徑?”
“閃光燈太亮了。”張小萌微笑著回答道。四周一片笑聲,笑聲中,女孩兒用餘光望去,卻悲傷地發現,男孩兒已經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當她轉過頭去的那一瞬間,許樂再也沒有任何猶豫,直接轉身離開。他來過了,並且看到了,確認了,那便行了。
他落寞地走下了石階,然後被一群穿著風衣,手拿黑色雨傘的司法部官員攔住了道路。
首都特區的上空有云且厚,只不過深秋時節下雨的機率很小,街上的行人和石階上下的記者們都沒有帶雨傘,所以這些穿著風衣,拿著黑色雨傘的官員顯得格外醒目。